『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什麽?』

『他的家人全都死掉的事。两年前,在婚礼之前。』

那天在咖啡厅的时候,我记得,他的大嫂是这样说的,『那天,是我硬逼着他穿上新郎礼服的。』她整个人有些颤抖,视线始终停留在自己搅拌着咖啡的手上,彷佛是在逼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声音就像悬在山崖边上的花朵,颤巍巍地,随时就要让风给刮走似的:『可是我没有办法,要是、要是不这麽做的话,他也会死的!』她忽然抬眸,泪眼汪汪地朝我望来,情绪有些激动,

『你知道吗?!』

愣了半晌,我张口想说些什麽,却发现什麽也没办法说出口,只有勉勉强强地,硬是从乾涸的喉间,挤出一个单音节。

『……嗯。』

即使我什麽也不知道。

她看着我一顿,眼神闪过一丝歉然,慌乱地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歛下,『不好意思,我失态了。』她伸手抚了抚垂在胸前的头发。

我给了她一个微笑,表示没关系。只是……

『你刚刚说的是什麽意思?』

『……啊?』

我低眼,搅拌了一下奶茶,刻意想表现得漫不经心,好像这样看起来就没有很在意的样子,『为什麽他的家人会全都死了?而且他早就知道?所以原先你以为他是不知道的吗?』只是一连三个问题都显得我有多不冷静。

我干嘛在意这种事?这没道理的。

她长吁了一口,低眼沉默好久,最後,才终於再次抬起眸来,像是下定了什麽决心般,看向我──

『那是因为……』

喀啦、喀拉──

袁绍钦将手中捏爆的啤酒罐,往山下一丢。

顺道结束了我们长时间的静默。

「我知道她是因为愧疚。」他低喃。眼底映满了城市里虚渺的灯火,好像连人也变得虚幻了,「但其实并不关她的事。」他将双手摆到了栏杆上,蓦地,又偏头朝我看了过来,「是吧?」然後一笑。

……是吧?

什麽是吧?

於是,我因为找不到这问题的逻辑性,却又让他此刻盈满苦涩的笑脸弄得一阵心酸,心一紧,只好这样开口了:「ㄕ……」

「白痴。」

岂料,那个「是」的音都还没发完整,立刻就被打断了。被打断不打紧,更让人崩溃的是──

「哈哈哈──你白痴吗?哈哈哈哈哈──」

……尼美。

脑残是吧?!

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狂笑不已的人,有那麽一瞬间,我觉得好像看见了两年前的自己。这才发现,原来……

我两年前……有这麽蠢啊?

「你才白痴!」我踢了他一脚。

但是他像是毫无知觉般,继续大笑着。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很好看,不过……

靠!这个人是都不会痛啊?!

不会痛?

我的脑袋在闪过这三个字的时候,倏地一顿。

不会痛、不会痛、不会痛……

『你不痛吗?』

两年前,我好像有这麽问过。

我还记得那时他好像是这麽说的……

「欸。」袁绍钦的笑戛然而止,忽然扭头回来望我,神情凝重。这人好像喝了酒就多了很多表情啊……不过还是欠揍!知不知道这样突然靠近会吓到人啊?!

我不语,下意识往他肚子挥了两拳,没好气瞪了回去。

於是,我又纳闷了,几乎是无意识地问:「你不痛吗?」

然後,他又是一阵低笑,半弯着腰,静静靠到我耳边,几乎是气音,却仍是清楚地进到了我的耳朵里:

「痛……是什麽感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