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的空间弥漫着某种谜样的香气。

约略是一个超豪华卧房的规格,从一进门就可以看见空间的右手边摆了张小桌和两组长沙发,左手边则是偌大的软床铺。整个房内唯一能够透进阳光的窗口被厚重的白色窗帘所覆盖,并像是害怕有一丝阳光会照射进来似的,布料拉得死紧。

床边的白色薄纱与淡蓝色的空间相互衬托着,整个房间丝毫看不出任何像是病房般的医疗仪器。

只要……──只要那个躺卧在软床中央的少女不要一直沉眠不醒的话,一切都好。

双眼紧紧闭着,那张苍白的脸庞上头贴满了纱布,少女的表情平静的让人感到害怕,全身上下就连指尖也缠满了绷带,可见伤势之重。

从回来的那天开始,彷佛死去般一直陷入昏睡的人儿手里似乎握着了什麽,红色的一小角露出掌心外,然後、拳头猛地收紧,眼睫轻轻地颤抖着,睁开了。

望着眼前的景象,宝石般的眼瞳左右游移了下,然後又有些不适应光线的闭起眼。

一片沉寂之中,少女猛然勾起一抹笑,脱口而出的话语如此虚弱,「薰衣草……」

不知道女孩草绿的长发是否变长了些,有些自然卷的长发披散在娇小的背上,有些落在了少女和女孩交握的掌心上。

听见了那微弱的呼唤声,原本趴在床边稍做休息的女孩一愣、立刻爬起身来,「……若若?」那双瞪大的紫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床上终於醒来的少女。

「这是在做梦吗?」维持着那抹笑容,倒卧在床的少女轻轻地回握了。

愣了好半晍,绿发女孩像是在祷告般将额头靠上了两人交握的双手低喃着,下秒,她抬起头朝着床上的人露出了一个勉强扯起的难看微笑,「当然不是。我去帮你找雷亚尔过来……别再睡着罗?」

「好……」

松开了少女的手,绿发女孩突然伸手抹了抹眼睛後连忙冲出了房门。

然後,少女不笑了。

松开了另一边的掌心,躺在掌中的是一个破旧且被烧得有些焦黑的红色护身符。

老实说,在"那场爆炸"之後的记忆她几乎都没有了,但是隐隐约约地、少女在那时感觉到一个十分熟悉的怀抱,既温柔又温暖的抱住了她那残破不堪的身躯然後将自己带走,之後又将她交给了另一个虽然不可靠却又让人觉得安心的怀抱之中。

她已经什麽都知道了。

因为手脚有些无力的缘故,少女忍着牵扯到伤口的痛,连续试了好几次之後才成功的将护身符的内袋给拉开,与埋在她家洋房四个角落的护身符一模一样,她从里头抽出了一张老旧泛黄、甚至还有一角被整个烧掉的纸张。

摊开了那张纸,上头的四角原本都写了字,除了被烧掉的那一角之外其他的字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少女知道那并不是这世界的任何一种语言。

淡淡的香气在鼻间扩散开来,那些都是妈妈的字迹,洋房外的结界、身上的护身符以及妈妈曾经对自己所说过的话全都串连在一起。

自己就像个小丑般努力的在戏台上撑了这麽长的一段时间,而之前的她却什麽都不知道。

太可笑了。

闭上眼,少女将红色的护身符放到了唇边,就像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曾经所做过的一样亲吻着凹凸不平的护身符,「辛苦你了妈妈,谢谢你,可以休息了哦。」

觉得自己可笑至极的同时,少女却也无可救药的这麽想着,妈妈能在最後的这段时间之中、遇见了那个记忆中温柔无比的外婆和爸爸真是太好了,妈妈能够幸福的过着平稳的日子然後生下她们姊妹俩真是太好了。

只要妈妈觉得幸福就够了。

妈妈已经为了她做了太多太多的事,甚至默默地在身边陪伴了这麽长久的一段时间,而自己却什麽都不知道。现在的她之所以还能躺在这边,也全都是因为妈妈的帮助。

已经够了。

掌心中的纸片猛然地碎成粉尘,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像是想斩断思念一般。

睁开眼,少女露出了微笑。

少女是衷心的这麽祈祷着,希望她的妈妈这次能够安稳顺利地回到主神的怀抱里等待着再次诞生於世界之中的机会,在那之前、也希望妈妈能够与所爱之人再次相遇。

不论是外婆、爸爸、妹妹……或是妈妈的那两位友人。

剩下的事……就交给她来偿还所有的一切吧。

看着眼前好几名蓝袍拿着刚才迫害自己的不知名仪器和几名不知道来这里干嘛的红袍离开房间後,我受到惊吓的心灵才安稳了一些……最好是。

那时候我果然没看错……当时在湖之镇照顾我的倒楣蓝袍又是雷亚尔啊……

欲哭无泪的半坐卧在软床上头,我的背後叠起了又高又软的枕头山,但眼前朝我扫射而来的目光却是如此凶狠,「……我这次就先放过你,但以後受了伤就不准再给我乱跑了。」

雷亚尔看起来有满肚子的怨气想一吐为快,但是瞪着看了我好一会後他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赦免我当时落跑的罪过了,「还有,那种蠢事以後不准再做了。」

「……抱歉。」

「我要的回答才不是这个……」

「嘿!羽同学你真是好运气啊。」据说是和雷亚尔一样在第一时间接获了通知,却因为去外地出诊现在才赶来的九澜大哥甩着那个让人烦躁的长浏海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顺便打断了雷亚尔的话,「都被炸成这样居然还醒得过来。」

用一种很可惜不能接收屍体的语气,九澜这麽说着然後从门口靠了上来,雷亚尔叹了口气,也跟着凑过来拉下我罩在身上的外套。

有点惊恐的看着眼前两个大男人居然在脱我的外套,下意识想求救时我却看见了薰衣草安静地站在门外的墙边,似乎变得有些憔悴的小脸看起来相当呆滞,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紫色的眼睛突然往我这边看了过来,然後她把门关上了。

在我疑惑着薰衣草的诡异举动之际,两手突然双双被人拉起,雷亚尔和九澜大哥手脚麻利的开始拆散缠在我身上的绷带。

虽然很想叫他们不要在我醒来後二话不说就拿我的伤口恶心我自己,但他们的脸色都很凝重,所以我也不敢随便去白目他们,到时候雷亚尔是真的会跳上床把我掐死的。

绷带拆下之後,我的皮肤上似乎还贴了一层白色的贴布,从指尖开始一直到手掌、甚至是整只手臂都被贴布贴得密不透风,而我眼前的两人都只将一部份的绷带拆开,然後他们同时揭开了贴布的一小角。

那瞬间、又麻又痛的感觉直冲脑门,我感觉到贴布被撕开时好像把我的皮也一起拉起来似的,某种诡异的声音从手背上传来。

我想我知道那个鬼贴布的作用了。

原本不怎麽痛、甚至还觉得皮肤有点冰冰凉凉的身体突然之间痛了起来,九澜大哥见到我的表情後立刻把白色的贴布盖回去,满意的点点头。以手背为中心传递出去的痛减缓了,「很好,伤口开始复原了。」

虽然听不太懂九澜大哥在说些什麽,但我总觉得他刚才的语气似乎有点腕扼,看来他一开始的感叹是跟我说真的,「就算醒不来了身体也不会给你的,九澜大哥你快放弃吧。」

摇了摇头,我用着比刚醒来时还要好上一些些的沙哑声音直接打碎某人的幻想,「然後……我现在什麽也不想说。」

看着两人同时沉默地将绷带重新缠了回去,老实说,他们见到我时那欲言又止的反应还蛮明显的,但我实在不想一醒来就必须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试探与询问。

我什麽都不会说的。

「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想提起那之後的事,大家都不会逼你说的。」在一瞬间正经了起来,九澜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捆香料放到床旁桌上的小盘里,弹了一个响指之後小盘里突然冒出火花,淡淡的好闻香气立刻传遍整个房间。

「但是公会不可能放过你,如果不想实话实说的话最好先编个好一点的故事和理由比较好。」接下九澜的话,雷亚尔往窗帘拉得死紧的窗口看去。

毕竟这次在龙头学院里头举办的大竞技赛竟然被一个鬼族混入这点先不说,但对方是公会追了千年以上的鬼王贵族,大家都不认为公会的上层会这麽简单放过与安地尔接触过的人。

在少女昏睡的这段时间隶属公会的人已经来访过好几次了,现在事主醒了,公会应该会先下手为强,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在门外了呢?

毕竟每次总是在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都相当凶猛啊,不赶快先下手是不行的。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是公会……好痛!」

就在某两人都想着同一件事的同时,从房门外传来的声音只维持了一秒,除了某重伤者之外大家都已经习惯的惊天巨响还有止不住的哀号声就这麽在门外持续了好一阵才停止。

然後蓝色的门扉被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是喵喵和正在擦掉脸上血迹的薰衣草。

「来了,传说中的程咬金大队来了。」凉凉的站在一旁看戏,想到等会可以出去寻宝(挖内脏)的九澜心情很好,「公会这次还是慢了一步啊~」

「明明就是九澜先生和他们通风报信吧。」传达消息的速度能够比公会还要快,雷亚尔也觉得自己蛮佩服身旁的人。

「喵喵说了病人需要安静和休养,公会的侦查员算什麽?居然敢打扰?」气冲冲的环着手,喵喵粉嫩的双颊鼓了起来,难得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薰衣草也在一旁点头附议,然後轰的一声就把沾血的手帕在手里直接烧了。

……刚刚那招不是学长最会的特技吗……薰衣草你什麽时候跟着学长一起学坏了?!

听说是某事主的那位已经在床铺上整个人都僵住了,完全不知道她家的喵喵和薰衣草什麽时候变得那麽凶残,和对方一言不合就直接冲过去单挑整个队伍。

而且我才根本没听到喵喵有开口劝阻啊!

原本也打算出手的莱恩和千冬岁才刚要抽出武器的手在一瞬间僵在了半空中,然後他们看着敌人被秒杀之後默默地收回武器,加入贴壁组……也就是全程贴着墙壁避免被波及小组的一员。

吹了一声响哨,九澜大哥心情很愉悦的把大家都招呼了进来,在关上门前我还听见他好像跟匆匆赶来救人的蓝袍说了不用管这些家伙之类的话。

而原本职业病大发作,在听见九澜大哥的话後还有些犹豫的蓝袍在外头传来好几个声音都说不用管之後潇洒走掉了。

……原来这年头就连高高在上的公会侦查员都会被人欺负吗?

抓着雷亚尔重新披上来的外套,甜甜的蛋糕味立刻与弥漫在空间中的好闻香气揉合在一起。

看着眼前活像想把我剁掉煮来吃了的大阵仗,虽然觉得可怕、但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让人安心。

「我听九澜大哥说你们刚才在别人家的圣地烤肉?肉呢?我也要吃。」勾起微笑,我伸出手掌想要讨肉来吃。

明明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精神一些了,但效果显然没有我想像中的好,我的声音还给我华丽丽的破音了。

「白痴哦你不是不喜欢吃肉吗。」站到我床边的漾漾直接拍掉我的手,然後他那高冷的表情不到半秒的时间就立刻换成清汤面条的眼泪还流着鼻涕,一个大男人居然直接往我身上扑过来。

但漾漾马上被喵喵给一手抓住往後丢,接着换喵喵哭得像幅画作般直接往我身上扑。

虽然对喵喵来说很失礼,但我觉得我好像被一头野牛狠狠地撞了一下,差点没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全身上下也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好像快被撞到散架似的。

伤者经不起这样撞啊喵喵!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无视我痛到快两眼一翻昏过去的表情,完全没打算阻止喵喵继续往我怀里钻的意思,就连刚才被往後丢的漾漾也只是趴到床边哭着看我。

垂下眼帘,我听着微弱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传进我的耳里。

我到底做了什麽事啊?

伸手环抱住了怀中的喵喵,我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她的背,什麽话都说不出口,安慰人向来都不是我的强项,我就只会这招而已。

喵喵身上特有的香气夹杂了一些食物的气味,但沾染在她身上更多的、却是这个房间里的味道。

唉、如果他们一群人通通扑上来抓着我的衣服对我训话的话就好了,这样我的愧疚感才不会那麽重。

一时之间,不算小的房间里塞满了人。

千冬岁和莱恩站在了漾漾的後方,我久违的看到了千冬岁板着脸一副想对我说教的模样,他本来想推一下眼镜在开始开骂,结果千冬岁漏气直接戳到自己的鼻子,而莱恩的手上居然拿着一盒听他夸赞很久、之前还曾经抓着我和漾漾一起去排队买的限量饭团。

学长和夏碎学长也来了,他们两人和薰衣草靠在门边的墙上往这里看过来,夏碎学长身旁还附带着一个小亭在一旁东张西望着。除此之外,就连兰德尔学长和他的管家尼罗、庚学姊、班长、我们班的光头班导还有曾有一面之缘的然都来了。

完全不会看气氛行事的班导和最後一个站在门口摆着自以为帅气姿势登场的食客原本正要开心的往前冲,打算攻占喵喵和漾漾的位置。

我本来想制止他们不要自寻死路,因为我家的喵喵现在不但惹不得,而且旁边还有一位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做出助跑动作的两个白痴,薰衣草面无表情的小脸流露出只要老师和西瑞一动就要出手干掉他们的无敌霸气。

但班长也反应很快地一手抓一个,把两人先踢到一旁去了。

闭上眼,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现在。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回来了。

重新睁开眼,我悄悄地往门边看去,只见学长皱着眉头低喃了几句,注意到自家搭档异样的夏碎学长偏过头询问着,我抢在红眼瞪过来之前将视线收回,然後我露出微笑。

结果到了最後,出糗过後的千冬岁可能也懒得装模作样了,他和莱恩两人跟着漾漾一起趴到床边帮忙安慰着还在大哭的喵喵,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哭得比喵喵还凄惨、活像被丈夫抛弃的漾漾根本没有人理他。

看在他很可怜的份上,我勉强拍拍他的肩,多少安慰漾漾一下,不然他这样很像孤单老人很可怜。

之前被我养到又白又胖的漾漾感觉好像整个人瘦了一圈。

盯着漾漾看了好一阵子,我突然朝着他勾起笑,用嘴型无声的说着,「我回来了。」

然後……然後个头啦,漾漾那家伙的眼泪居然给我掉更凶了。

在那瞬间我的什麽狗屁怜悯之心都没了,只觉得漾漾这家伙很难搞,至於喵喵是例外中的例外。

从旁边的角落重新复活的西瑞一秒蹦过来加入战局,一开口就没好话,「你这家伙终於醒了!本大爷真不懂!老子的仆人居然会被带……呜噗!」但是他下秒就被喵喵一掌挥开、跟千冬岁到旁边定孤枝去了。

「这次你跟着那家伙乱跑的事我就先暂时放过你。」加入战局威胁我的第二人冷冷地笑了几声,明显对於我擅自乱跑这件事感到十分愤怒的学长往脖子上一划,「以後再有第二次你等着瞧。」

不不不、以後也不会有第二次了,学长你少在那边乱说话,到时候成真的话该怎麽办!

而且学长你少来了,嘴上说放过我,但你之後打算有机会就要偷偷报复我对不对?我都说过了伤者的职责就是吃喝拉撒睡,禁止开口威胁和报复病人啦!我现在严正的要求这个世界给予病人康复之後的人身安全保障!

哭丧着脸,我现在很想逃避学长之後的报复,而喵喵在哭完之後整个老妈子模式大开,整个人死黏在我的身边说教,我都怀疑她把千冬岁的份一起念完了……不、我觉得可能还包含很多人的份。

难怪他们一群人全都站在旁边给予我眼神上的关爱和威胁,然後看着我继续被喵喵说教!兰德尔学长和我家的光头班导都开始喝酒兼聊天了啊!

你们现在是打算把聚会开到我这边来就是了?

整个房间在一开始的寂静後瞬间吵成了一团,虽然听得自己有点头痛但是看在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没出现的份上,今天还可以暂时忍一下。靠在墙边的冰炎虽然还是有些在意刚才感觉到的异样,但他还是没有多说些什麽,只站在一旁看着露出笑的自家学妹。

环着手,红眼突然间看向同样站在角落安静看着一切的人偶女孩,「你不过去吗?不是已经等了很久吗?」

冰炎原本以为以少女的血肉和力量所驱动的人偶女孩看见羽醒过来後会是最开心的那一个人,但是、女孩却反常的站到了一旁。

摇了摇头,人偶女孩并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继续站在一旁,隐藏在绿色发间的暗红耳饰闪烁着暗色的光芒,倏地骚动了起来。

「对了,你们是去哪里的圣地烤肉?」被喵喵用超快速的说教方式轰炸了半小时,我觉得我老了感觉体力不如从前好像有点累……不对,我是真的累了,再被念下去我可能两眼一翻就直接昏睡过去给大家看。

为了让喵喵转移注意力不要再继续对我说教,於是我只好赶紧趁着喵喵终於停下嘴巴的空档转移话题。

举行大竞技赛时都十月了,中秋节早就过了他们一群人怎麽会突然间想要烤肉?而且还是在别人家的圣地上烤肉,圣地不是让你们拿来烤肉的地方吧!

而且出借的人又是谁?你不知道把圣地借给这群人会被炸掉吗?他们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死小鬼外加一个成年人在爆炸的瞬间只会替自己立个结界,然後那块圣地从此之後就会消失在这世界上。

就算你家圣地很多也不能这样啊!快回头是岸才是上策好吗!

「你们两个……少凑在一起就在那边脑残。」发出想掐死我和漾漾两人言论的是学长,只见学长扶着脑袋恶狠狠地往我们这边瞪了一眼,想必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双人轰炸的威力了。

「羽,你想死就说,我成全你。」冰炎决定今天不想忍耐了,等等他就要把人拖下床打。

学长对不起,求你手下留情了拜托,不要一开口就要我死啦!

「大家是去水妖精的灵山圣地烤肉哦,下次若若一起来玩吧。」开朗的声音从门後传来,蓝色的门突然被打开,只见来者先是错愕的看了下门外堆叠的屍体山,之後才顶着一张笑脸走了进来,「抱歉来晚了,我刚才听漾漾说你醒过来了,所以先跑回去跟伊多雅多报备完才赶来的。」

「没关系啦。」盯着眼前的人沉默了许久,双眼猛地撇开视线,「只是等等回去时雷多要记得帮我和伊多他们问好哦。」

然後、原本有些紧绷的面容露出微笑,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半瘫在身後的大枕头上,在漾漾他们一群人被九澜大哥和雷亚尔以探病时间过长的理由轰出去之後,我一秒变成现在要死不活的模样。

我这一次实在昏睡得太久了,没想到醒来後居然已经是平安夜了,这麽算下来、我好歹也昏了将近一个月了吧。

「你还好吗?」站在床边,雷亚尔在帮我做睡前最後的检查,然後看着我一动也不动、甚至连话都懒得说的模样叹气,「今晚你就先好好休息吧,明天开始会有其他的疗程,我先声明、不准给我落跑。」

「……雷亚尔你三番两次都负责照顾我也蛮衰的。」因为我动不动就会想落跑,如果不是我现在体力烂到像是被狗叼走,我应该会马上爬起来逃跑。

「这次更惨,我是和九澜先生一起负责你。」言意之下就是你现在没有缺手缺脚都是老子的功劳、老子心很累。

「辛苦了,请你务必守护我到最後,拜托你。」一秒用手指勾住雷亚尔的小拇指,我很认真的这麽说着,因为我还没打算年纪轻轻就断手断脚,「不过……雷亚尔不是保健室的蓝袍吗?就这样跟着我跑到医疗班本部行吗?」

应该说、明明我都被送到医疗班本部了,雷亚尔特地跟过来做什麽?本部又不是没有其他人,而九澜大哥本来就是这里的人,所以他出现在这我倒是不意外。

「你在说什麽呢?我本来就是从本部调去你们学校的特殊治疗师哦。」

「……咦?你本来是本部的特殊治疗师?」

「对,我大概是在……你知道鬼王塚那件事吧?就在那前几天被临时被调到学校的。」轻而易举的扒开我的手,雷亚尔把我的手放回原位,「总之你不落跑的话我勉强考虑一下保你人身安全。」

「哟、你们到底凑在一起讲什麽悄悄话排挤我啊?」把大家通通赶走之後就待在门外偷干别人内脏的九澜大哥感觉有些不满的站在门口抗议,他的手上半点血都没沾到,看起来应该是那批屍体都没有好货色可以让他拿走,「雷亚尔你要走了吗?时间有点晚了。」

「要走了。」再三叮嘱我不可以乱跑之後雷亚尔这才和九澜一起退出房间。

「对了。」将门给顺手带上之前,九澜大哥突然从门後探出半颗脑袋,他歪着头,半边的金眼整个露了出来,「今晚如果有什麽问题的话来找我就行了,今天这层楼我值班。」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今天的九澜大哥总觉得好可靠啊……就在我这麽想的同时,诡异的笑声从门口传来,「晚上睡觉门记得要锁好哦,不然被偷袭就是你自己的错了。」

留下这句话将我心中的美好幻想都给打碎了,九澜将房门喀擦一声的关上。

……我靠,九澜大哥你这个浑蛋快点把我的感动还回来!留下这句话我今天还睡得着的话我脑袋就送给你──!

见到我想从床上跳起来去掐死某人的表情,今天异常安静的薰衣草立刻移动到门边迅速上锁,接着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好几张符纸就熟门熟路的往门缝上贴去。

而且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那些很像是某种邪教会在街上到处乱发或是神棍拿来骗钱用的符纸。

「这是我从特殊医疗班那边请教过後拿回来的,专门防九澜先生。」帅气的转过身来,薰衣草这麽解释着,「这个连雷亚尔先生都挂保证哦。」

看着薰衣草明显有备而来的模样,我点点头,虽然符纸看起来超不靠谱,但连薰衣草和雷亚尔都挂过保证了我就相信他们吧。

不过、原来九澜大哥早就已经对我出手过了是吗……?那个趁人之危的浑蛋就不要哪天走在路上跌倒被我看到,我绝对要笑他一辈子。

终於能够真正放松紧绷的肩膀,我挪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脚,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瞬间安静下来的空间只有我渐渐加重的呼吸声。

跟着一起陷入沉默的薰衣草收起了多余的符纸,默默地走到了床的四个角落,将固定白薄纱的绳子给解开,让白纱覆盖住床的四周,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薰衣草走回床边打开了床旁小贵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不同於九澜大哥刚才放在小盘上的香料和一个半圆弧的小盖子。

将小盘一起带进了薄纱之中,薰衣草点燃了那搓香料之後绿色的烟雾猛地往上窜去,盖上圆盖,烟雾通过圆盖上的孔洞後变成袅袅绿烟,盘绕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之中接着消散。

带着青草香气的味道很好闻,让人不自觉的放松。

渐渐地、我觉得有点难以呼吸的症状也跟着消散无踪,空间恢复成方才那般的宁静。

同样漂亮的紫色双眸互相对望着,没什麽力气能坐起身的我半躺在枕头山上头,然後我突然伸手拉住了薰衣草的洋装裙摆,「想对我说什麽吗?」

「若若……以後别再这样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穿着洋装的娇小身子爬上柔软的床铺,薰衣草坐到我身旁先是沉默了许久、像是在犹豫着什麽一样,最终发出的声音有点闷闷不乐,「我和菈芮丝也是,你不要想把我们推给别人,我和菈芮丝都不愿意换契约者。」

「……」

「你只有我们、但是我们大家也只有你一个人。」悄悄地凑了过去,薰衣草撒娇似的钻进了若若的怀里待着,「所以不要再突然消失了。」

虽然在若若被带走之後她陷入沉眠,但是薰衣草还是能知道……褚冥漾和喵喵曾经来到若若的房里偷偷哭过。

大家都很难过。

大家以为若若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

「不止喵喵他们、我和菈芮丝也会保护你的,所以不要再自己一个人硬撑了。」拽紧了手中的衣服,绿发女孩更加用力的抱住身旁的人,草药的香气扑鼻而来,「我知道若若也想保护大家,但是不要用那种方式,我在影像球上都看到了,明明都怕到发抖了,为什麽要硬撑?」

比以往的伤势都更加的严重,那时若若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让薰衣草不忍直视。

她想哭,但却哭不出来。

「我知道了,已经不会再这样做了。」摸了摸草绿的脑袋,我勾起相当难看的笑,还是只会用那一百零一招的安慰方式,不断地拍着薰衣草的背,「所以不要哭了,我的本意并不是想让你们大家哭的。」

在被带走之前,我看见了漾漾的表情、也看见了大家的表情,我不知道该怎麽形容那种表情,但是有那麽一瞬间、我觉得很後悔、很害怕,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比起白白牺牲生命供人利用,不如拖着害虫一同死去还比较好不是吗?

就算怕到发抖,还是要做下去。

但是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倒楣,也是因为如此,所以现在的我才知道所有的一切。

轻声地安慰着薰衣草,我突然抬起手,发颤的指尖彷佛摸上了眼前透明的墙面,紫色的双眸连眨也不眨一下的,随着一下又一下的碰触,透明的墙面就像被扔进石子的水池般漾开了涟漪。

复杂的图腾自中心往外扩展开来,风与水交织的阵形曝露在空气之中。

而且,还不只一个。

由不同元素交织而成、用来遮蔽所有人双眼的图腾层层交叠在了自己的眼前。

窜改了我的记忆、遮掩住所有人的双眼、粉饰我是唯羽一族的全部证据。

这些事……学长全部一手遮天,将我骗得团团转。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小丑了。

「那麽、若若也不要哭。」浅紫的圆眼看着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水珠松开了手,薰衣草爬起身看着眼前的少女,然後她用着有些哽咽的声音开口,「全部的事我都知道了。」她和若若一同渡过了那段漫长的回忆。

所有的一切,绿发女孩都知道了。

那时、双眼已经什麽都看不见的粉发少女所落下的泪和眼前的人相同,泪珠透明的发亮。

泪珠自细长的眼眶边缘滚落,水珠在一瞬间被层层交叠的薄纱给吸收进去,但是很快地、泪水不再被吸进饱和的纱布之中,而是一滴又一滴的滑过脸庞落了下来,然後被冰冷的手给接住。

「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也会好好保护若若的,所以不要哭了。」

「薰衣草,我才没有哭呢。」嘴角勾起了些许的弧度,我眨眨眼睛,然後摇了摇头反驳。

因为不管是现在或是过去,哭泣并不能解决任何事,身旁的人不会因为那些不值钱的眼泪而放过我,那是种无力的象徵。

咬着唇想止住眼泪,但是豆大的泪珠还是不断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妖师、精灵、鬼王贵族和我的母亲。

褚冥漾、学长、安地尔和我自己。

从什麽时候开始,我一直不希望他人随意跑来凑一脚的人生竟然被那麽多奇怪的事情给牵绊住了呢?

学长他们又想隐瞒多久呢?

就连雷亚尔三番两次照顾我也不是巧合啊,他是被特地调过来的,究竟还有多少人牵扯於其中?那麽多人都知道了……为什麽不让我知道呢?

少女阖上了从母亲那里继承而来的双眼,她所看见的是与母亲不同的世界,即使闭起了眼想要逃避,却终究必须面对,即使如此她的泪水还是一直掉。

『若若说没有哭就是没有哭。』只是因为若若的心里飘来了一朵讨厌的乌云,只要慢慢等待、总有雨过天晴的时候。

悄声浮现在空中,完好无缺的巨大蛇尾翻滚着,小小的手臂拥向了自己最重要的两个少女,阴沉的声音这麽说着,『对不起,我之前说了很过分的话。在若若变强之前,只要是若若想要保护的人,我也会去保护他的。』

『所以不要再擅自离开我们了。』

「对不起,我以後不会再这麽做了。」所以不管是现在或是未来,可以永远待在我的身边吗?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这一晚,直到烟雾的效用发作,被拥入怀的少女不曾止住滑落的水珠,漆黑的羽翼盖去了微弱的啜泣声,却留下了两个女孩彷佛听见少女内心的祈求般的轻声允诺。

女孩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少女所给予的,就算她们的主人正加快着的脚步往前方跑去又或者是滞留不前,她们两人都会永远跟在那害怕孤单的少女後头。

就如同少女那时所给予的温柔一般,她们也将给予少女永远的陪伴。

*****

冒天→→POPO极为缓慢搬迁中。

2018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