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拾玖)

没有星星。

没有黎明。

一切都睡在深海里。

(肆拾)

青峰大辉的手机躺在贩卖机边上,机体挡下路灯造成的阴影和墨色的手机壳融为一体。

田中惠把它交给青峰,他的手机未设置密码锁,一滑即开,她轻而易举地觑见发自同一人,一整排的未接来电。

青峰拨通号码,那端青梅竹马鼻音连连,她抽了几张面纸擤鼻涕,控诉着:「笨蛋阿大,我以为你们出事了……」

「少乱咒人笨蛋五月。」

「你才是不要这样吓我……」

「喂……」

少女的啜泣声让欲发的攻击性词语软化了棱角,慢慢消融在吞吐的喉咙深处。青峰困扰且迷惑,上一次他瞳中承载五月的泪颜早就是好久以前的事,她上一次笑又是何时?他们认识了一辈子,中间数不清的纷扰和争端,那张他看腻多时的脸,亦如指缝倾泻的流沙丢失了最初的轮廓。

「不要哭了,眼泪流太多胸部会缩水……」

青峰绞尽脑汁的安慰换来五月嗔怒的一句:「阿大好差劲!」

田中惠双手盘胸,出奇地未对青峰投以鄙夷之色,前方深不见底的街道被青峰的身形裁去一大半,不完整的另一半却使她产生更强烈的熟悉感。

青峰委实扛不住五月的唠叨,手机一推,将麻烦丢到另一名当事人手上。田中惠耐心讲明前因後果,晚归及未接电话则以「青峰同学的衣服因为一点意外弄脏了,我请他到我家清洗」为理由结案。她过於礼貌的称谓听得本人惊诧连连,五月似是接受了这修饰过的说法,不再纠结於此。

「阿大没给惠你添麻烦吧?」阒静的街,维持低温4℃的饮品贩卖机,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徒留少女微哑的询问飘散。

「没有喔。」

正往口袋掏零钱买饮料的青峰忍不住回嘴:「你们别以我惹事为前提讨论……」

(肆拾壹)

田中惠的生父据说是跟在工作地点认识的某个女人走的,那时秋天刚过。次年,母亲携着简单的行李、积蓄不多的存摺与印章,以及才刚学会走路的她离开老家北海道,前往东京。

东京是需要五感极端敏锐的都市,聚光灯随时随地打在这扇流行的橱窗,摩肩接踵的人们井然有序地穿梭过艳丽的流光。

然而流言千篇一律,北海道能听到的,这里也差不多,只那些关注更加隐晦深沈,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小孩,众多版本流窜在邻人耳目间,那恰到好处的笑容早已是变质的安慰,好几个夜晚,母亲抱着她静静流泪。

她揽住那骨节突出的肩臂,日复一日吞食着咸涩的水气。等到她上小学,也许是释怀,也许是东京生活的步调让人擅长遗忘,母亲不再哭了,一心一意地工作并照顾她。

母亲北海道的家人来了几个,关切近况的少,多半都是来劝她再婚,每逢此刻,母亲便要求她留在房间,不肯让她卷入大人的利益纠葛。

田中惠跟生父不亲,关於传闻她也知道得够多,他为什麽不留只字片语地离开,她倒不是太关心。事实上,她并不特别想要一个爸爸,但如果有人能够让母亲快乐起来,那她很乐意让别人踏入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