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黑得恍若洒了一地的黑墨,寂寂而凉寒,拉开诡谲的序幕。

时间缓步离开,却有什麽错了节奏,没有跟上。

拼凑着不可见的阴谋。

「都谈好了?金钱有没有合不上的?」老师倚靠休旅车门,顺手扔了菸蒂捻熄,沙哑的烟嗓问向走来的女生们。

不过是对个帐,当真没有必要一大票女生出走。高中的女生就是走哪都分不开,不过思及有些男生们如厕同样是振臂一呼、群起揭竿起义似的场面,他等到打颤的老师便默默理解了。

无奈地皱着眉,结束心中小剧场,说到人多、他忽然想起没搞清楚她们到底下山几个人,心神一凛,轻轻咳了咳。

「嗯、帐目都是对的。」

「对啊、老板还说我们积极,给了我们折扣。」

老师颔首,遥控了开关,黄光一闪一灭。「那就上车回民宿吧,老板应该也要打烊休息了。」

女生们没有异议得相视一笑,小小的紧张隐入古怪的空气中。

「人都上车了吗?走罗?」老师看车内的横长镜子,实在想不起人数。

听了她们的应和,稍稍安心地启动、倒车退出、转向,然後驶离。

徒留一地烟雾和沙石,还有仓库里的秘密。

仓库内的一点动静忽然止息了,外面的人声渐去渐远。

尹烟是个怕黑的孩子。

她敢看恐怖血腥片、敢看惊悚鬼片,可是,这并不和她怕黑的恐惧冲突。

掐紧掌心直到狠狠嵌入,尹烟深刻感觉到凌厉的痛觉,没有刻意隐瞒这个弱点,亲近的朋友都是知道的,只是她太过倔强,能忍则忍,总是不会说出些微的惊惧,假装没事。

女生本来大多怕漆黑,因此,哪怕不知晓,将人独自关在全然黑暗的空间里头,十有八九会哭着求饶,至少她们是如此打算的。

一旦尹烟声泪俱下地卑微请求,她们或许会嘲讽一下、停止这场幼稚的闹剧,偏偏尹烟不照她们剧本预想的懦弱,顿时,她们旁徨了,打算教训她别再绕着夏阳打转,如今落入进退两难。主谋者迎向其他人询问的打量。

没有得到料想的道歉以及低声下气,她们怎麽甘心,说白了不过是嫉妒尹烟的光芒自信、怨恨自己没能够拥有认识夏阳的运气。漫溢胸口的酸意是人之常情,将不堪的情绪化做利刃,以玩笑包覆霸凌的举动。

「高逸琛、夏阳、徐欣、闵振信。」杜莉晴冷冷笑了,一字一顿。「你到底要选谁?巴着一堆男生很过瘾?」

尹烟咬了下唇,眸光不变,没有说话。

她们的怒火与妒恨向砸在一团棉花,在胸口越发旺盛。

「你就在这一个人享受月色!」

狠狠撂下的叫嚣、失控的理智,隔着铁皮屋仍隐隐约约能透进,是极为熟悉的女音。尖锐嘹亮,尽是愤懑与郁郁。

还有很多迟疑的声音。「……这样好吗?就把她一直关在这?」

「对啊,这样我们要怎麽收尾……」

「……就关她一个晚上学点教训!警告他不要一直在男人身边跑!我们回去就说她说要散步回来、然後跟我们分开了,明天早上再利用场勘的理由外出放她出来就好。」听着里面毫无动静,她刻意加大分贝。

只要她哭求就好。

只要尹烟示弱,杜莉晴就可以好好说服自己她没有不一样、没有众星拱月的光芒。没有飞蛾扑火的勇气,轻易在男生身边的讨巧都是虚荣心作祟,不是因为有相当能力足够并肩。

「里、里面是不是没有声音?」

「她……她不会吓晕了吧?」略为胆小怕事的人拽了杜莉晴的衣服。

「要是那麽胆小就不会那麽嚣张了,走吧,免得被怀疑。」

先前还是假意率先离开,如今低声的交谈和脚步声音确实是逐渐远走,带起一点杂草浮动的阴森气息,茂密的枯草划过裤管,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徒留诡异的氛围和凉寒。

沉默地咬着下唇,牙齿的力道几欲失控,尹烟抱着手臂倚着墙、站在与铁门距离一公尺的地方,蹙着眉确定她们竟然离开了。竟然真的离开了!明亮的眼霎时沉寂,一片暗色。

自嘲地扯了嘴角,太骄傲,一直以来她都很骄傲,所以不愿意低头半分。

彷佛有什麽情感汹涌翻腾,坠入一种万劫不复的深渊,巨大而深重的悲伤卷起风浪,似乎要将人心越埋越深,不经意翻出深处的伤痕。

脑袋不适宜地浮现那个男生张扬的笑眼,清晰到会让心脏隐隐作痛,她讨厌他来招惹她。尹烟脸色晦暗,光亮变换不明,目光忽地清冷阴沉。

她开始认真思考怎麽脑洞把自己坑进来。

她是那麽热爱思考。翻搅着回忆,痛苦掩埋的、洒满眼泪的,却是不受控制地在夜里掀起云雨,让她无暇追究正发生的恶作剧。全是扭曲的自卑与嫉妒,他可以理解,因为亲近的朋友都会相互欣羡较劲,何况棋逢敌手。

吐出悠长绵长的呼吸,缓缓矮下失力的身子,她忽然失去那股没道理的耀眼信心,弯着背脊脆弱地蜷在墙边,脸埋进瘦弱的双腿间。

她的指尖颤抖,手臂上的力气越发缩紧,像在抵挡什麽入侵,可是哀痛浸入骨髓里,不是她有力气摆脱。勇气一泻千里,她握不着。

一直一直藏匿着很好的不堪记忆,那麽不光鲜、那麽不幸福。她曾经无数次笑着说没事,也是无数次的自欺欺人。

「哥……」

呢喃着暖心的单字音,尹烟是依赖尹墨司的。

她最最最亲近的家人,她唯一记在心上的家人,尹烟无所不能的大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