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整夜无眠,天刚泛起鱼肚白,我就起身梳妆,换上浅绿底绣胭脂花的旗袍,但今天我并没有将头发整个挽起来,而是随意地编成长辫。

今日到食堂的时间比昨天早很多,但不知为何,当我一进门,食堂里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壮汉都不约而同地盯着我猛瞧,他们一个个饥饿难耐的模样,让我不禁想起炎华屋那些纨裤的嘴脸。

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就急忙转身想退出去,但已经有一只粗糙的手抓住我的皓腕。

「唷!这是哪个兄弟带回来的女人?档次挺高啊!」抓住我的男人边说着还不忘趁机揩油。

「我不是!」我使劲想挣脱那只手,「放开我!」但无论我如何挣扎,那只手仍像铁箍一样,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又有几个男人靠上来想抓住我,我只好搬出对他们而言最有震慑力的人。我狠瞪着他们说:「我是阳炎的女人!阳炎的女人,你们也敢碰?」闻言,他们所有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你跟阳炎以前的女人差太多了!」

「就是、就是!以前都是金发尤物,怎麽可能突然换口味,吃这麽清淡!」

随着附和声愈来愈高,他们似乎更加肯定我不是阳炎的女人,故而越发肆无忌惮,有人甚至直接上手,从大腿的开叉摸了进来。

我心一急,就用鞋跟狠狠踩了那人一脚,他用中文骂了句,扬起手就要掴我巴掌,幸好周厉及时出现架住那个人。

周厉身後幽幽地传来一句:「那条手臂如果不要了,我替你卸下来吧?」

所有围住我的人都惊恐地看向倚在食堂门口说出这番的阳炎,虽然他依旧叼着烟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周文,把早饭送到我房里,」他对一旁的周文说完,目光又落回我身上,命令道:「你——过来!」

我穿过人群走向他。

他不发一语地往房间走,步伐极快。我穿的鞋子虽然跟不高,但为了追上他,我还是差点拐了脚。

「叩——叩——叩——」阳炎的指间一下下敲在圆桌上,声音虽然不大,却敲得人背脊发凉。

他突然问:「怕吗?」

「怕。」

「知道怕,怎麽不求着那些人放过你?」

「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

他哼了声,说:「你不试试怎麽知道呢?」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在炎华屋的时候,我从来不求那些客人放过我,第一,因为没有用,第二,因为他们对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第三,我不想给自己无谓的希望,躲得了一次,躲不了第二次、第三次。」

「我怎麽看不出来你是这麽逆来顺受的人?」

「我才不是逆来顺受,只是比起低声下气的请求,我宁愿直接反抗。」

他的手指突然停下来,目光如刃地看向我,说:「你真以为每一次都有机会给你反抗?」

「我没有那样想!」

「既然没有,就让那两兄弟好好跟着你!」

我这才明白过来,周文、周厉虽然也行监视之事,但他们更是名副其实的护卫,毕竟此地是不少豺狼虎豹的聚集之处啊!

「对不起,阳炎。」

他走到我面前,挑起我的下颔,轻声地说:「记住,你是我的东西,不准任何人触碰。」说完就唰地打开房门,害得在门外偷听许久的周文和周厉一个跄踉。

「我们把早饭送来了。」周厉故作镇定地说,周文则是在一旁尴尬地不知所措。

阳炎没有任何表示就出门了,周文把早饭端进来给我。

「阳炎有没有……骂你?」周闻做坐到我身边,忧心地问。

「没有,只是略施警告。」我笑着摇摇头让他别担心。

我喝一口微热的稀饭,想起方才阳炎顾不上早饭就出门,想必是有要事处理,遂试探地问:「阳炎不吃饭吗?」

「凌晨的时候,有一船货进港,早上才刚搬完,他去清点货物。」周文解释。

周厉坐在我们对面,一如往常地不发一语,只是盯着我们猛瞧。

「清点货物需要他亲自去?」

「那艘船上还有一位贵客。」

我挑眉看着周文表示不解。

「英方赞助商的女儿。」

「这位贵客是来审查她家货物的销售情况的?还是?」

「是来收购公司的。」

「哦?一名女子有这麽好的本事?」

「他们家只有三姊妹,她父亲把女儿都当成继承人在栽培。」听到这个,我有些羡慕这位英国小姐。

我喝一碗粥和半个饭团,就吃不了了。想到昨天也是如此,总觉得太浪费食物,便开口问周文:「下次能不能拜托厨娘给少一点?否则,每次都剩这麽多,未免太浪费了。」

「我知道了。」说着就拿起纸巾递给我。

吃饱喝足、重新梳妆完毕,我们就一起去了偏厅,周文为我们准备大吉岭,顿时间香气四溢。

「我们明天就可以开始上课了。」周文递给我一杯红茶。

「教材已经准备好了吗,老师?」

「是啊。」

「那为什麽不今天开始上课?」我疑惑道。

「因为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教你。」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神秘一笑。

「什麽呀?」

「跳舞!」

「干嘛突然学跳舞?」我莞尔。

他边挑选唱片,边答道:「理查德千金举办晚宴,邀请了不少权贵,我们的人要去当保镳。」

「这跟我学跳舞有什麽关系?」

「这——你得去问阳炎。」他拉起我的手走到偏厅正中央。

唱机里传出悠扬的乐声。

周文先是告诉我晚宴社交舞的基本礼仪後,才牵着我的手慢慢练习起最简单的舞步。

刚开始我不小心踩到几次周文的脚,还差点被自己绊倒,所幸他眼明手快地拉住我,才不至於出糗。

他见我逐渐熟悉舞步,便提议:「我们跟着音乐跳一次吧。」

「好。」

我们从乐曲中後段开始衔接。半首曲子跳下来还算顺利,几乎没再发生踩脚或绊倒的悲剧,直到音乐接近终了时,周文拉我的力道过猛,害我失去平衡,直接往他怀里扑去,我赶忙直起身向他道歉。

道歉的话语刚说出口,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我俩一哆嗦。

「周厉!」我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什麽事时,周文已经朝门外大喊。

「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松开周文的手,指了指门口。

他揉了揉皱起的眉间,说:「不必。」

沉默半晌,我扬起一丝苦笑对周文说:「周厉果然很讨厌我。」

「不是的,」他叹了口气,复又继续道:「但我也不晓得他到底怎麽回事。」

「不论如何,你还是去看看他吧!周厉可是你的弟弟。如果真有什麽误会,赶紧解开了也好。」我语气坚定地告诉他。

他担忧地看着我,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我大约能猜出所为何事,於是我给出保证:「我会待在这儿的,你快去!」

「我尽快回来,你别从偏厅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门口,心里估摸着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索性欣赏起偏厅的摆设。这偏厅虽大却相当空旷,只有一个偌大的玻璃柜——里面摆满各色红茶和茶杯、茶壶,一旁的木桌上则放着唱机和唱片,一张皮质沙发和矮桌。

从街道和这偏厅的摆设来看,来看阳炎所隶属的组织若不是英国人所建立,就是英国人是最大资方,怪不得这位英国的千金小姐举办晚宴,却要求阳炎他们去当保镳。

「咕噜——」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是中午时间了,但周文还没回来。

我坐回沙发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红茶。已经完全冷却的茶带着极淡极淡的涩味,於是,我投入一颗方糖,仔细搅拌,却始终有少许糖结晶无法溶解。

我舀起未溶解的糖,含入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