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杀(八)

“我已问了士雅,出大营,往东南走有片林子已腿了枯黄,绿茸茸的甚是好看。咱们闷在幄帐里,不如出去走走,才算不辜负了早春野趣。”

阿荃一走进幄帐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又是东南向吗……”阿午嘀咕,“西北向的那处林子定有古怪。要不要去探探?”

“你就是不老实。要去你去,阿和跟着我去东南边游景。”阿荃笑骂。

“你去了东南可就要直等到傍晚才能见到刘二郎了。”

“此话怎讲?”

“这大营的位置古怪,军纪严得胜似皇宫。刘二郎约在东南见面,还要殷殷叮嘱不让咱们活动,而祖士雅也引咱们往东南走,和刘二郎的不谋而合,这还不说明问题出在西边?”

贾午这样一说,阿荃不由得沉思不语。

这样不好,照和想,明知不妥,还要去做是阿午的性子,却不好拖累了阿荃。

“你若好奇便自个儿去吧,我留下来陪阿荃。”

“你就是护着她。”阿午无奈道,她着人去准备,一会儿功夫便带着护卫独自出发了。

阿荃与照和坐在幄帐里,命人拿出了樗蒲(一种棋盘游戏,可以金钱赌输赢,杨国忠善之)出来,两人对坐玩了起来。阿荃心不在焉,一会儿功夫就输了好些钱,她伸手摸身上的钱袋,却不见了,于是赶紧命人去牛车上找。随从回来复命说,两辆牛车都翻遍了,也没看到大娘子要找的荷包。

阿荃甚是懊恼,照和安慰道,“什么钱袋子如此重要?”

“那钱袋子到没什么,只是袋子里有些东西我不想让人捡到。”

“可是个绿色带黄穗子的袋子?”

“是了,你在哪里看到的?”

“那袋子阿午刚才玩了一会儿,应是被她拿去了。”

“这妮子,捣什么鬼?我现在就去要回来。”

“还是算了,既然东西没丢,就不要去追了…….阿午她就是要引你过去才拿了你的贴身之物。你去追她,正中她的圈套。”

“这是怎么说的?难道西边真有什么问题?”

“我哪里知道。只是阿午的鬼把戏从小玩到大,我不再上当罢了。”

“你这样一说,弄得我心里痒痒的,咱们就一起过去看看吧。”

照和也好奇,但她就是知道,去了定没好事。

“别犹豫了,你就陪着我一起去看看吧。”

西北面的林子远看很普通,照和与阿荃带走了剩下的护卫并两个牛倌,一行人脚步轻快的踩着枯叶,往林子深处进发。渐渐的,照和觉出了问题。明明是一处天然林场,却一丁点活物也看不到,不要说什么障子,狐狸,就是兔子也不见一只。林子静静的,只能听到风声,嘶嘶啦啦,不成调子。

“这林子邪气儿。“身后一个护卫小声自言自语。

邪得很。照和同意,这林子透着死气,像是被什么压着。若仔细闻,空气一股稠得化不开的腥臭似要从土里冒出来,照和不再犹豫,她几步上前拉住阿荃:“这地方有问题,咱们还是回去吧。”

“是不太对劲,可咱们都走到这儿了……哎,你看,那是不是咱们府里的护卫吗?”

顺着阿荃手指的方向,照和使劲看过去,一个隐约的影子在远处的树林间一扫而过,瞧不清衣衫的颜色。

“那人穿着轻甲,应是咱们的人。过去瞧瞧。”

于是两人继续往前走。终于走到适才影子闪过的地方,却没看到什么人。阿荃懊恼的很,她四处张望,终于又在前面的林子里看到了刚才那个影子。

“在那儿!”阿荃拉着照和的手又朝着影子消失的方向走去。这次她们很快找到了“自己人”。那是阿午,她一动不动的站着,她身前是一片晦暗的林海,阳光照进去,被吞了个干净。一点光沫都没有。

一几个郡公府的护卫跪在地上,他们低着头,像是认了罪的囚徒。

照和隐约感觉到一个与阿荃有关的秘密就要揭破了,她看了一眼阿荃,对方毫无知觉,拉着她的手,小跑着向阿午飞去。

“阿午!”阿荃出声唤道。

听到声音,阿午立刻回头,她神色严肃,眉头皱得死紧。

“你们过来干什么?”她低声诘问,“你们不该过来。”

“不是你要引我过来的?”阿荃笑着走到阿午身畔,只一霎那,笑容凝在她的脸上。

照和也走了过去:眼前晦暗如墨的林子中间有一条清晰的豁口,而豁口的对岸正上演的是她一生也无法忘记的惨剧。

十几个只穿了小衣的戎狄女奴正跪在地上,而她们每个人头顶都有一并白亮的钢刀,一声令下,女奴们的头颅份份落下,新鲜的热血从没了生命的残尸里喷射而出。哗啦啦的浇灌了土地。等那血不再喷了,便有一个府兵走上前,将女奴的脑袋一个个的捡起装进一个大口袋。还站在东倒西歪的残尸身边的刽子手们,很娴熟的将尸体都往后一推。显然,胡奴行刑的那处背后就是一个大坑。那坑恐怕也是胡奴们自己挖的。

照和的手很冷,她眼前好像忽然没了颜色,一切都灰败,都是无常。

“站在她们身后的发令是二郎吗?距离这么远我看不清楚。“

阿荃的声音没有起伏,没有温度。阿午没有回答她。她也没再追问。

不一会儿,第二波戎狄奴被带到坑前,这次过来送命的是男人,他们光着膀子,手被反绑在身后,只穿了一条裘裤。背对着坑站好,然后一起跪下,再一起人头落地。头颅被拾起,剩下的躯干落坑。干净利落。

一众刽子手们配合默契,看不出一点不安得由于。

下面一群胡奴很快被领了过来,这是一群带着娃娃们的女奴,女奴的手是自由的,她们每个人手里都牵着两个光溜溜的娃娃,一群人好似哭哭啼啼,远不如前先两组奴隶听话。

“不要再看了。”阿午站在照和身后,用手挡住她的眼睛。

“这不就是你想让我们看的?还是让我看到最后吧。”照和将阿午的手拿开。

女奴们此时已经都跪在地上,她们有的不断叩头,有的用身体挡住身后的娃娃。刽子手没任何犹豫,手起刀落,有的女奴人头即刻落地,有的女奴则是身上先挨了一刀,接着被刽子手抓住头发,再将头颅割下,女奴手中的娃娃们则是被捅了几刀,直接推进坑里。

原来戎狄崽子的头是不能算军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