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登上海洋公园最後的缆车,面对面地坐着。

除了摩天轮是围绕着一个平面而转,而缆车是随着缆线而行以外,两者浪漫的程度应该不相上下吧?

但是……太阳已沉入海底,四周是一片无声的墨色,唯有远处的海滨乐园有点阑珊的灯火,我不禁又感觉到了恐惧的侵袭。

「蓝朗朗。」我声音发颤地唤他,却发现他正偷偷地瞄我。

「怎麽了?」他转开眼。

我小声地问:「我能坐到你身边去吗?」

「不行。」他一口回绝:「要是坐在同一边的话,我怕缆车会倾斜啊!我还没有伟大到愿意以生命来揭发海洋公园的豆腐渣工程啊!」

我才不管那麽多。

我一咬牙,把娃娃抛在原本我坐的座位,然後挤到他身边去,抓住他背包的背带。

他愣了愣,把隔在我们之间的背包拿开。

熟悉的薰衣草气息伴随着淡淡的烟味传来,使我安心不少。

蓝朗朗温柔地问:「你在害怕?」

我吞了一口口水,嘴硬地说:「我为甚麽要害怕?」

他笑了一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紫菜饭团和一罐可乐来,然後把背包抛到对面:「我相信这样应该能帮忙平衡一点小狂的体重罗。」

我向他坐近一点,却不敢妄动,只得直挺挺地坐着,假装望着外面的海峡。

「小狂,你不介意我吃独食吧?」

「随便你。」我假作随意地说:「不过你等一下要陪我吃生日晚餐。」

「不啦,这些就是我的晚餐啊。」

我呆了呆,转过头去,见蓝朗朗正认真把饭团的包装纸拆开,皱眉问:「这样够饱吗?」

他乐观地说:「我要减肥啊。」

比起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现在的他根本已经能算是骨瘦嶙峋了,我就不相信他是那种追求「瘦就是美」潮流的人。

难道他过度仗义,导致要减衣缩食吗?

「给我吧。」我伸出手:「我想吃。」

他把饭团藏到自己身後,向我眨着眼:「行行好,放过我『最後的晚餐』吧。」

「今天我生日。」我吞下喉间不断蔓延的苦涩,深吸一口气:「我的愿望就是——我要和你交、换、晚、餐。」

「不行。」他摇摇头,坚决地说:「我是真的要减肥,不想破功啊!」

「够了。」我怒道:「蓝朗朗,你今天到底跟我说了多少次『不』字?别把我当外人,我不想你把我当外人!作为你的……朋友,我不希望你欺瞒我,因为就算发生甚麽事情,我也要跟你一起面对!」

根本没有经过甚麽思考,这些话便自动从我嘴里逃逸而出了。

他的眸中有一闪即逝的水气,我还没看清楚,他便笑嘻嘻地把手上的饭团推给我:「小狂果然仗义,那麽我这个做朋友的也不能太吝啬罗。」

我这才满意地接过:「谢谢你。」

他把目光移向窗外,我便也不说话,默默吃着我的饭团。

灯光渐近了。

有些话,非说不可。

「小狂。」

「蓝朗朗。」

我们同时开口。

愣了愣,我把到嘴边的话吞下:「嗯,你先说。」

「你想考哪间大学?」

我不免有点失望:「我想是中文大学吧?听说那里校风淳朴一点。」

蓝朗朗怔了怔,笑说:「中大蛮不错的啊,至少我去参观的时候,见到他们的厕所很乾净。嘿嘿,厕所就等於人的心脏,唯有厕所才能看出一个地方的本质啊!」

「深有同感。」我忍俊不禁,不忘问:「那麽你呢?」

「不知道。」他耸耸肩:「以我的成绩,大概只能入理大吧?」

「那我也考理大。」我毫不犹豫地说。

没有你的地方,怎麽会是我的归处?

「行啊,那你就能继续做我的好妹子了。」蓝朗朗笑脸依旧,却精准地刺中了我的心:「如果我有幸能在大学交到女朋友的话,你也可替哥哥做个见证呀!」

回来了,那可恨的称呼。

那不只是个称呼,而是宣告着——我们的关系,仅限於此。

我知道那是徒劳无功,但我还是忍不住悲伤地问:「你能不再这样叫我吗?」

他的眸光又柔和了下来,默默地看着我,我却觉得他是在询问我这样说的用意。

「只因为⋯⋯」我勉力想出一个最合理的理由:「我不想时时刻刻被你踩在脚下啊。」

「小狂,其实⋯⋯」

他似乎想说甚麽,缆车却在这时到站,车门开启,我们只得下车去。

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