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岩虽然每次都能在口头一逞上风,在店里的表现却每下愈况。连戴伦都感

觉到令岩这次的异常非同以往,他约谈的次数增加了,谈起他的工作表现也越

来越严肃。

「你以前从不会这样子。我不知道你遇到什麽事情,问阿沪也结结巴巴的,

看是没经过你同意他也不敢讲。」

令岩静静坐在待客沙发上,茫然瞪着戴伦焦躁得翻着手上文件,整个人甚至

看起来有点失神。

「就真的不能说说看,也许我能提供帮助,钱的话事小──」

「不,跟钱没关系。」

令岩终於开口。

「那你能解释你过完年整个人变了样,工作表现不断退步的原因吗?」

令岩低下头,有种淡淡的屈辱罩上心头,却又没那麽在意了。

他自己也很痛苦,不知该怎麽办。辉煌的工作表现是他向来引以为傲、目

中无人的最大筹码,然而现在这种成就感与尊严的挫败却压不过他内心那个巨

大的、黑暗的悲伤破洞。自从他发现连卖力工作都无法修补这个伤口之後,他

就不再那麽重视工作表现了。

他试着开口,海玫的脸庞浮现过他脑海。

令岩便哽住了,他还是没办法开口解释。

海玫是他喉头的一根刺,是他的秘密,他的痛。

戴伦明白他说不出什麽了,无奈得低回头,喃喃念了几句他最近在店里会

不太好过,除非他自己振作起来之类的话,随後请他离开。

令岩走到门边时,戴伦语重心长得开口:

「<B>叶恩要回来了。</B>」

他的语气带着告诫。

「……我明白。」

海玫到了三月初,才肯接起阿沪打来的电话。

当下愣到的是阿沪,一下子还不敢相信电话接通了。

「海玫!你终於接电话了!」

他哇哇大叫。

「怎麽了?」

海玫接起来的瞬间很忐忑不安,她和令岩已经断绝联系一个多月,害怕、紧

张、思念等情绪来回交叠冲击着她,她拼了命才把这些压抑下去。

知曰出差去了,店里剩海玫一个人顾,以澄这时刚好推门进来,看见她正神

色凝重得听电话。

「你们到底怎麽了?令岩都不跟我说,他根本上班以外都不讲话了!而且他

这个月一下子掉到倒数前五名,他以前根本不可能会掉到那里!经理已经找他

约谈好几次,却问不出东西,大家都不知道他怎麽了,而且点台率骤降,他好

像不在乎,一直很沮丧的样子……」

阿沪像爆发一样,劈哩啪啦把烦恼全部丢出来,海玫越听越觉得心脏被掐住

扭转,令岩的消息直接冲击她心中最脆弱的一处,一个月来好不容易打起精神、

恢复的常轨一下子就快被瓦解殆尽。

海玫的眼泪已经逼到眼眶,她深吸一口气,不让阿沪发现她的情绪。

「喂?海玫?你在听吗?到底怎麽了?你们从没吵成这样啊,有什麽事慢慢

说嘛!如果你不敢,可以用写的,我帮你交给他……」

令岩为什麽变这样?他的表现一落千丈,经理和上层会不会怪他?会不会处

罚他?还有那个敌对的党派呢?会不会欺负他?令岩的西装呢,是不是没再烫

了?他有吃饭吗?他有睡好吗?他跟小蝶还有联络吗?他还会跟小蝶……

海玫没听到阿沪在说什麽,她满脑子都是令岩。

「小…小蝶呢?她还有来吗……?」

海玫几乎是忍住痛苦得挤出这麽一句,她感觉到问的时候忌妒的火焰灼烧她

整个肺部。

「蛤??<B>没啊!</B>她不知道死去哪了,家里店里都没来,现在只有

我往你们家跑。」

阿沪不以为然得哼了一声。

「…那……你说姓叶的……有没有对你们怎麽样?」

「喔,」阿沪顿了一下:「听说他要回来了,我真的很担心他回来,这里会

变成怎样。现在令岩这样很危险……他工作从不失常的,我看他精神都没了……

你又不是知道他的个性,你让一下他嘛!海玫,你帮帮他、拜托你回来好不好?」

海玫眼神慌乱得溜转,终於看见走到身畔的以澄。

「我……呃……可能帮不了什麽忙,毕竟他大概不想见我。」

海玫紧张得压低声音,不想让任何人听见她的私事,而阿沪紧张的大嗓门透

过话筒不断溢散出来:

「怎麽可能!我不管啦!我现在就在你们家客厅,令岩在房间,你现在随便

跟他说两句话都好;等我、等我、<B>不准挂喔!</B>」

「不!天啊,等一下!」

海玫失声惊呼,一面用抱歉的眼神看以澄,後者露出没事的笑容,识相得走

到吧台,留给她空间。

海玫紧张得心脏怦怦跳,不敢挂电话,深怕令岩误会她不想跟他讲话,但又

害怕听他的声音。阿沪的嗓音远远透过话筒传过来,听起来他刚好把手机塞到令

岩耳边。

海玫听到他的呼吸声了,心脏整个缩成一团,发不了声。

抠咚。

她失神得捏着手机,一下子还没意会发生什麽事。

令岩把电话挂了。一句话都没说。

她刚刚飙高的期待瞬间跌入深渊,无声无息连声音都听不见,过於强烈的失

重力逼得她眼眶飙出泪来。

电话没再响起。

海玫呜噎一声,像个按捺不住伤痛的小动物失声哭泣。

「……怎麽啦?」

以澄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海玫忘记这里还有别人,连忙抹掉眼泪,摇了摇头

,嘴唇咬得死紧。

但是眼泪却越流越急,失去控制。以澄见状,直接走到门口把小木牌翻成

Close。他熟练得走进吧台,倒了一壶热水,拉开椅子要海玫坐下。

「怎麽了,他不听你说话吗?」

以澄说出臆测,海玫抖动着肩膀,点头啜泣,她已经不在乎被谁看见了。

她根本没料到,当令岩拒绝她的时候,那感觉有多绝望难受。

以澄斜靠着椅背上,硕大的身影遮住了海玫面前的光线,海玫缩成一团,整

个人困在他的影子里,她的脸埋在面纸里,拼命憋着哀伤像只静止的雕像。

以澄静静坐在一旁,看了一会,说:

「小玫,你很喜欢他吧。」

海玫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不觉得,这点你跟小说里的人差很多吗?」以澄歪着头搔痒:「干嘛不

承认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勒。你不会笨到没发现你超喜欢你室友吧?」

「我就是因为受不了他才搬出来的,怎麽可能喜欢他!」海玫挣扎着挤出一

句,不想承认心里强烈的异样感受。

「你就是不明白自己内心所想的,才会变这麽痛苦啊。」以澄喝了口茶,不

以为然得看她,海玫这时已经抹乾眼角,满脸困惑。

以澄这时手伸向她脸庞,捏起一绺被沾湿的刘海慢慢往下滑,视线则由下往

上看进海玫的眼睛。

「算了,这对我来说说不定是件好事……」以澄弯起了双眼,笑着从头发游

移到脸庞。「我快要上班了呢,改天让我带你去店里看看,好不好啊?」

他的手指好温柔,温热有力得让海玫放下矜持,她轻轻拉开他的手指,反

被他整个握住。

「让我有这个机会修剪你的头发吧,你心情会好一点。不是常有人说,剪了

头发会有新的生活吗?忘了他吧。」

後者轻轻抽开手。

「好。」

海玫起身,说要端饼乾过来,以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厨房,眼神瞬间收回

来了,他眼皮垂下,神色阴黑起来。

他翘起脚,转着手上的蛇型钢戒,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