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领着星野走回基地,穿过错综复杂的走廊,爬上岩阶,最後进入一间隐密的会议室。光线从上方的洞口照入,打在培因和站在其身後的小南身上形成一圈光晕,显得宁静而神圣。

蠍一走进门就停下了,隔着一段距离打量两人,然而他们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培因老大、小南姊姊,我回来了!」星野倒好,放开了和蠍牵着的手直接冲到两人面前打招呼,还给了小南一个大大的拥抱。小南冷漠的脸上闪过惊讶,而後无奈地笑了,「回来了就好。」培因许久没有见到小南的笑容──即便嘴角只是这样微微上扬。他有些楞神,但很快便恢复了神色,只是已没有原先那样肃穆。

培因面向放开小南的星野,沉声道:「星野紫,我要你报告从被盗贼甲绑架到离开木叶的全部经过,我会依此判断你的去留。」

蠍促起眉头,隐隐感到不安。星野清了清喉咙,向在场三人娓娓道来,与此同时蠍的表情却越发阴沉。

──糟糕透了,痛苦像毒素一样开始在胸腔内蓄积。蠍憎恨星野这段没有他的空白时期,更不愿知道星野有抛弃他、离开他的可能。蠍想要摀住耳朵,想要叫星野闭嘴,但他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无法移动分毫。为什麽提到博人一家时要露出幸福的笑容?蠍忆起幼时玩伴小虫奔入母亲怀抱的画面,哪里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和以往被其他人抛下的感觉不同,比起燃烧汹涌的妒火,这次他的胸口倒像破了一个大洞,空气肆无忌惮地呼啸而过,张牙无爪地要将他活活撕裂。

就在他快要无力招架时,星野给予的酷刑终於告一段落。

「请首领责罚我吧!」星野坚定地说,「我弄丢了代表身分的戒指,抹去晓的证明,甚至曾经想乾脆留在木叶生活算了。……就算要我退出晓,也是罪有应得。」

「不!」蠍压下内心的酸涩,闪身挡在抢先星野身前怒视培因,威胁道:「如果让星野离开,就是逼我与晓为敌。」

──现在的蠍可真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培因想,看来星野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蠍的心。

「这次你是这样的原因离开,难保下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要怎麽说服我,将来会对晓忠诚?」培因追问,跳过上一个问题。不是因为忌惮蠍,而是因设身处地想,如果今天有人打算伤害小南,他肯定也会这样挡在她身前。再者,他想起复活时大蛇丸私下给他的忠告,这一次,他是认真想要将晓的成员视为自己的同伴的。

星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我……不能欺骗自己,我果然还是做不到草菅人命。所以,我想,我会尽可能避免这种局面。」接下来的觉悟对她而言是巨大的挑战,她咽了口唾沫,说:「我在回来以前就想过,如果万一,万一必须得抉择,我会去做——为了你们,不论是伤害,甚至杀人,我都愿意!」

这番言论由星野发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就连蠍也转过头来,怀疑的目光在看到星野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也转为惊讶。培因注视面前眼神坚定的星野,随即满意地勾唇笑了。那眼底燃烧着的热切是刚窜起的火苗,起初不过点点,假以时日必将茁壮成燎原烈火。

「我明白你的决心了。既然如此,看在蠍的面子上,叛逃的罪名我就不追究了。再者,就算你真的出卖了我们,你掌握的情报也不会比敌人多。」培因说,星野还听不出这是宽容还是嘲讽,他又继续说道:「可以确定的是,五大国得知晓的存在後,会前仆後继找上门来——无论是为了合作还是要发起战争。为此我打算在近期招募新的夥伴加入。身为晓最弱小的成员的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提升实力。你待会儿去基地东北方3公里远的树林,我让鼬和鬼鲛在那里等你,他们会教你手里剑的基本操作。」

星野明白自己不会被赶走,甚至有学习新忍术的机会,立刻喜出望外,大声地说:「谢谢培因老大!」

「至於空戒指的下落,你也提到是那名为巳月的少年连同晓袍一起拿走的,不晓得这名少年是什麽来历,应该调查一番……」培因思索了一下,让小南前往木叶打听消息,在小南化成纸离开後把一小块黑色正立方体交给星野:「这是代替戒指和我联系的媒介,你好好收着,如果发生突发状况就立刻联络我。」事项交代完毕,他让蠍和星野离开基地前去找鼬和鬼鲛。

「这个东西要怎麽用啊?」星野雀跃地把感应器放到阳光下端详,一旁的蠍步履维艰地跟着,沉默不语。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去,不再对任何事怀有期待,才会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没有情感而完美的人偶,事到如今他却渴望把星野永远留在身边。他不得不承认,对星野的感情鲜活得彷佛蝴蝶在掌心扑腾,抖落蝶翼上的磷光缀饰他幽暗的心路。

一个人在孤城中待得太久,也会希望有个人不畏艰难攻破这座堡垒,将他救出──没有人能够理解,没有人愿意走近自己的过往是一道咒语,他受困於此动弹不得。他想起那个缩在被窝里反覆查看床头全家福的小男孩,好不容易等到千代奶奶回家,她却在看到自己时面有难色,藉故离开;忆起那个总待在储藏室制造傀儡的少年,唯一的朋友只是一味羡慕他的才气,懵懂无知地消遣他对父母的思念。失望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直到破碎的人性堆砌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心墙。

他并非是唯一在战争中失去家人的孩子,因此对同龄人能够继续开心度日始终匪夷所思。他至今仍记得前辈给他的回答:「毕竟过了这麽久,其实我们早就连父母的长相都忘了,哈哈。」自己总有一天也会遗忘深爱的人吗?他像独自被抛弃在世界之外,蜷缩在外头的黑暗里,其他人却嘻笑着往前,只有自己仍紧紧抱着过往的美好,不断祈祷父母快点回家。然而再怎麽等待奇蹟也没有发生,徒留下被最信任的千代奶奶欺骗的难堪──父母永远不会回到他身边,他们早已战死沙场。

他把对父母的爱寄托於人偶里,操纵着查克拉线与之互动,就像父母真的陪在身边一样。为了让人偶更贴近父母的形象,他发愤忘食研究傀儡技法,被冠上天才傀儡造型师的头衔,但追根究柢那也是失去父母换来的成就。他憎恨这个造就他深爱之人死亡,却无耻收割他成果的村子,憎恨千代奶奶、憎恨小虫、憎恨这一切。早在父母傀儡跌落地面的瞬间,他就意识到傀儡做得再唯妙唯肖也没有生命,於是他不再祈求回应,转向强悍得能守护永恒的重重机关,焚膏继晷制作出一具具傀儡偶,直到挂满整间储藏室。拥挤的空间使他安心,在一片混沌之中,他找到了安全感。所以之前星野自作主张整理他的房间时,他才会忍无可忍地揍了那小鬼。说到底,星野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呢?

当星野在他身边,不管是唧唧喳喳说话惹他生气,或是安静地待在一旁,他便感到踏实。星野莫名令他怀念,在她身上有一股「家」的气息,以至於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不论如何那个怀抱都会永远接纳自己。事实并非如此,就算星野能够接受他的身分,星野善良的天性却不能认同他的罪行。不幸中的大幸是,他只向星野暴露自己一小部分的残忍,比起自己,星野更害怕的人是飞段,事态还能挽回。他要星野爱他,即使并非他的原貌也没关系,他愿意收敛──只要星野肯对他张开双臂。

「旦那,你怎麽啦?从刚才离开基地之後就很安静。」星野回过身,一边倒退走路一边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看出点蛛丝马迹。

蠍停了下来,星野也跟着止住脚步,歪着头问:「不开心吗?果然我是女生让你丢脸了吧……但是你不要看女生好像很弱小,其实她们也可以很厉害的喔!木叶的大家说──」

「我是不开心。」蠍不让星野继续胡乱猜测,说:「知道你可能会离开,我怎麽高兴得起来。开口闭口都是木叶,把我放到哪里去了?」

「你还在纠结这件事喔……我们不是约定好了要永远在一起吗?所以我回来了呀。这样不够吗?」星野不解。

「远远不够。」蠍向前一步捉住星野的手腕,望进她的眼里认真道:「我变得贪心了,不甘居於主从关系。我还想要触碰你,占有你,成为你世界的全部。

「小紫,成为我的恋人吧。你别无选择,傀儡师不可能在中途撤回他操控的手,除非演出的剧场完美落幕。」

风吹起一地橘色落叶,却阻挡不了他俩凝望对方的视线。星野从未见过蠍如此专注,退去慵懒的那双眼里像有野火在燃烧,彷佛要将她焚烧殆尽才肯罢休。一抹红晕悄悄浮上星野的脸蛋,即便她对感情仍懵懂无知,也被那样的热情感染了。

「……好。」她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