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今妃昔比 — 第四十章 撕下假面具（下）
东宫书房之内，气氛压抑。
自从清晨时分回到书房之後，太子殿下便一直沉默不语。江顺在一旁急出了一身的汗。
他不知道齐书玉一整个晚上不见踪影是上哪儿去了，现在回来就一直坐在桌前埋头跟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摺缠斗，一句话也不说，难道不用交代一下吗！
身为太子殿下的贴侍，江顺的职责无非是照顾太子生活起居。这样的差事可以算是无上的光荣了，在宫里也是十分体面，然而跟了个这麽阴阳怪气的主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啊？
「江顺。」低沉清雅的乾净嗓音突地响起，齐书玉头也不抬。
「太子爷。」江顺连忙上前。
「下去。」
「啊？」
「我说，」那颗尊贵的脑袋稍微抬起，一双风华绝代的销魂凤眸凌厉地斜睨过来，「下去。」
江顺连忙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走出书房，顺手带上了房门。他一走，齐书玉就摔下手里的笔，往後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薄唇轻启：「洗风、濯风、涤雨、沐雨，出来。」
嗖地一声，四道黑影单膝下跪在地，两男两女。他们双手抱拳，声音整齐划一，「主子。」
「逮到了吗？」齐书玉开门见山地问道。
四人低垂着脸，仍是一致回答：「属下无能。」
剑眉一挑，齐书玉向前倾身，手肘撑在桌面，修长素白的十指指尖互碰，「让她逃了？」
「那刺客武功得了，并且擅使暗器，暗器上还淬了毒。我们折损了三个人。」其中一人答道。同时，最旁边的人起身，手里捧着一块白布，布上摆着一颗墨绿色珠子，闪烁着暗色光泽。
「毒？又是毒。」齐书玉冷哼一声，将珠子连同白布一起接过，凑到眼前仔细端详。半晌，他冷笑出声，「好啊，好个毒珍珠，好个百毒门。」
毒珍珠乃百毒门独门暗器，而且还只有高层有资格习得。现下一个会使毒珍珠的刺客出现在宫里，还要刺杀他的女人，这不是百毒门有意挑衅是什麽？
「不过，这百毒门，没了至毒郎君之後，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邪冷的笑容中渗入一丝轻蔑。齐书玉是真看不起百毒门现任门主闵重云的，一个靠着母亲扶持上位的人在他看来跟废物差不多，「连高级干部也能沦落到给人当枪使。」
圆润饱满的白皙指尖转了转，毒珍珠翻了个面，上头镂刻的纹路让齐书玉瞳仁不禁一缩，唇边勾起的弧度也僵住。
那是一朵盛放的莲花，虽然小巧，却栩栩如生。
刻有莲花的毒珍珠⋯⋯
竟然是她⋯⋯
「连迷毒仙女都能指使⋯⋯」凤眸微眯，齐书玉俊脸一沉，「看来有趣了。」
迷毒仙女萧冰莲，貌美妖娇，身姿婀娜千娇百媚，擅用媚毒，工於心计，阴毒狠辣，是个蛇蠍美人，为百毒门四大护法之一，与至毒郎君闵重雪有婚约，其父为同是护法的魂毒先生萧睿。
嫦若嫣久居闺阁深宫，怎麽也不可能惹上这种人物。那麽萧冰莲为何要刺杀她？若说是受人之托，百毒门四大护法向来是连门主也不放在眼里，我行我素，究竟是谁有那个能力可以请动萧冰莲？
等等，若他没记错，萧冰莲的母亲似乎⋯⋯名唤卢碧宵？
齐书玉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像是蒙上一层纱，模模糊糊的，要去抓却抓不住。
再想想、再想想！
他猛然站起，劲道之大还撞翻了椅子。
「江顺，备轿⋯⋯算了太慢了！我自己去天牢！」
现在，只差证据，就能证实他的猜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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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门口，只见两名精装兵士笔挺而立。
一道纤瘦修长身影优雅走来，薛仲敏身着鹅黄衣衫，背着医箱，唇边噙着温润如玉的斯文无害笑容。
「站住！」兵士大喝一声，手里长枪交叉阻挡了他的去路。
「我是太医，有人请我来这儿给人看病。」薛仲敏扶扶镜架，温和地道。
「你来错地方了，」兵士不带感情地道：「没人请太医。」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薛仲敏笑了笑，稍一欠身，「告辞。」
兵士敷衍地挥挥手，不理会他了。
镜片折射出一道利光，黑曜石般深邃眸底划过一抹萤绿。
他直起身，医箱的背带在此时断裂，箱子掉落地面，滚动到兵士们前方。
「哎呀。」他轻喊一声，走过去要捡。
兵士不耐烦地咂舌，抢先一步弯腰朝医箱伸出了手——
说时迟，那时快，不起眼的箱子爆炸开来！伴随着刺鼻难闻的气味，升起一团浓厚的白烟。兵士们咳嗽不止，呛出了鼻涕眼泪，视野中一片白茫模糊。
薛仲敏闭着气，俊秀的面容仍是笑得斯文，黑得冶艳的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萤绿与猩红交织而成的，深不见底的冰冷。他指缝间银光一闪，修长的手指一弹，两根银针射出，刺入兵士们後颈！两人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踉跄摔倒在地，了无生息，死不瞑目。
优雅迈开步伐，薛仲敏缓缓走入天牢，如入无人之境。因为动静而冲出的一众兵士，全在雨点般银色飞针底下丧了命。他的唇角越翘越高，斯文俊秀的面容却逐渐染上了一层暴戾之气，眼里的光芒越发狠厉，显得那笑容更加狰狞可怖。
在哪里？在哪里？他的莫离，他的妹妹，在哪里！
薛仲敏一路闯到天牢最里层，只见重重铁栏，阴暗无光，莫离缩在最角落，听到声响，才抬起了一双无神空洞的眼。
「离儿！」薛仲敏飞扑过去，抓住铁栏杆。
「哥哥⋯⋯」莫离喃喃地唤了一声，还不敢置信自家兄长的出现。半晌，她才如梦初醒，激动地跳了起来，「哥哥！你为什麽要来！」
「我来救你。」薛仲敏简洁有力地说完，低下头去研究牢房门锁。
「不用！你不该来，你不该来的⋯⋯」莫离咬唇，泪水潸然而下，「你不该来的，你为什麽要来，你这样，我做的一切还有什麽意义⋯⋯」
「你说什麽？」薛仲敏手上动作停住，他抬头，看向莫离。
「哥哥，他们在找你，」一双冰凉的小手穿过栏杆，轻轻覆在薛仲敏手背上，莫离语气焦急地道：「母亲他们在找你⋯⋯」
「那个女人，也配『母亲』二字吗？」薛仲敏讽刺地冷笑一声，反掌将莫离的手紧紧地握住，「离儿，你这麽做和他们有何关系？」
「她威胁我，她说，若我不帮她，她就、她就⋯⋯」莫离泪如雨下。薛仲敏心疼地抬手将其抹去。
「她就⋯⋯告诉母⋯⋯告诉扶摇夫人我们的行踪⋯⋯」她闭上眼，浑身颤抖，「哥哥，我不能拒绝，我不想再逃了。那时候你拼死才带着我逃出来，我不能让你的努力白费⋯⋯」
「你⋯⋯唉！傻丫头。」薛仲敏闭了闭眼，如此才能忍住突如其来的鼻酸。
「所以哥哥，你不应该来的。」莫离收回手，缓缓後退，「我害了嫣小姐，这些是我的报应，你不该来救我的。」
「⋯⋯」薛仲敏默了默，才开口，「你是被迫，芳琳一定也是被迫的，对吧？」
「哥哥，芳琳早就不是芳琳了⋯⋯」莫离苦笑，「不然你以为，霜叶红为什麽会出现在妍夫人的粥里？我又是怎麽拿到霜叶红放在嫣小姐房间里的？」
「你是指⋯⋯」薛仲敏眨眨眼，脑筋转得飞快，随即倒抽了一口气，「萧冰莲！」
他怎麽就忘了！迷毒仙女萧冰莲易容之术得了，杀人灭口之後取而代之一向是她的拿手把戏。
「就是她，」莫离沉重地点点头，「哥哥，她现在一定正监视着你，你不该来的。」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救你。我带你去找太子，让你把真相告诉他。」薛仲敏抿唇，突然甩袖扬袍，「离儿，退後。」
莫离不明所以，仍是乖乖照做了。
蓦然，白光大盛，薛仲敏身一旋，只见一口冷锋横空飞出，掌握在手。凌厉剑气冷如霜雪，凛凛寒意袭卷，宛如冰冻三尺，剑身柔软却又坚韧，薄而锐利。
薛仲敏眸光一利，剑锋一扫，剑气凝刃，竟削断了铁质大锁！
他快步走进牢房中，拉起莫离转身就跑。
冲出天牢，只见外头重兵集结，禁卫军手持武器，严阵以待。他自傲一笑，旋剑横锋，顿时光芒暴涨，剑气四射，如倾盆大雨当空落下，一时之间，哀嚎不断！
「哥哥⋯⋯」莫离小脸煞白。
她真的不愿意看到薛仲敏的手，再度染上血腥。
薛仲敏打量一下四周，见不远处有更多人朝这个方向赶来，他拧眉，不再恋战，提起莫离足尖轻巧点地，跃至屋顶，疾疾奔驰。
有人见状，立刻大喊：「弓箭手！弓箭手！放箭！」
箭矢破空声响传来，薛仲敏鞋跟一转，软剑顺势划出一道弧形打落箭矢。但是下一秒，只见满天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啧！」他咂舌，把妹妹护在身後，软剑疾如雷电，亦猛如游龙，冷锋利刃宛如霜雪飘飞，灵巧却又劲道十足，剑气如网挡下箭雨。
「我们走！」箭雨停了一下，薛仲敏抓准时机，单手捞抱起莫离转身就跑。
「快放箭！不要让他们跑了！」更大声的命令也跟着出现。
嗖地一声，一枝利箭划破空气，瞄准了薛仲敏的背。
「哥哥！」莫离脸色大变。
她知道薛仲敏一定躲得过，但那是在没有带着她这个累赘的前提下。现在这样，他避无可避。
所以还来不及思考，她便本能地挣开自家哥哥的手臂，朝他大力一推！
薛仲敏脚步一歪，他连忙站稳，扭头看向莫离，「离⋯⋯」
墨黑瞳仁猛然一缩，嗓音梗在喉头。
「哥哥⋯⋯」莫离扬起唇角，微微一笑，好像那枝箭不是从她心口处穿胸而过，如瀑布般汩汩流出的鲜血也不是她的一样，「哥哥，你要⋯⋯好好的哦⋯⋯」
那是她在摔落地面前，说的最後一句话。
破布娃娃似地静静躺在地上，要不是胸口的箭伤和不停流出的血液，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离儿⋯⋯」薛仲敏喃喃地唤，眸中一片茫然。
禁卫军见他发愣，便开始朝他包围而去，有人高举手中武器，大喝一声扑了上去！
锵——
兵刃相撞。薛仲敏抬眼，看着架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剑，良久，他笑了出来，俊秀面容瞬间被一层戾气覆盖，温润嗓音拔高，凄厉而悲恸，「你们⋯⋯都该死——」
话音刚落，他周身气息为之一变。镜片後方，冶艳的黑色逐渐被如水彩般渲染开的萤绿与猩红覆盖——又或者说是，隐藏着那妖艳诡异色彩的黑色在消褪。
金丝边眼镜被摘下，随意扔到地面，那双美得诡异的眼也完全变了颜色。左眼有着猩红的虹膜，萤绿的瞳孔，右眼却完全相反，妖冶的绿包围着艳丽的红，魅惑而危险。
美而艳，艳而妖，妖而惑，惑而毒，百蛊魅眼，万蛊之王。
薛仲敏手中软剑一震，鹅黄色的身影在瞬间只余残影。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他已杀入人群之中，剑身如雪砌，白光灿烂，见血封喉，双眼带毒，目光交会刹那便是索命之时。猩红萤绿的光线和银色剑芒交织成艳丽却狠毒的杀人线条！
一时之间，惨叫不断，溅出满地鲜血。
不远处，一人静静伫立，嘴角含笑地看着这片剑光血色，一双月牙似的吊梢眼儿带着欣喜却又疯狂的笑意。
「找到你了⋯⋯」染了胭脂似的朱红唇瓣开开合合，柔腻的嗓音甜美如蜜，「我的⋯⋯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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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第四十一章错过・说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