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来,她去过唯有夜里才绚烂的不夜城,到过理应不该存於世上的永夜塚,也孤身闯过世上最混乱的荒野,遇见很多人,干了许多不计後果看似无理的傻事,也遇过太多当今科学无法解释的故事。
她的人生过得无比虚幻,但凭一腔孤勇行四方,仿似也是旁人一生无法体会的万分精彩。
後来,她又去了趟永夜塚,当再次遇见那位替人算命的老人家时,曾经与她形影不离的小鬼已然不在身边了,然而当时的她,对祂的记忆也早已永不复存。
她不喜欢欠人,所以也一直惦记着还有笔债没清,她是特意来的。
距离上一回,这已经又是过了三年後的事。
那时,她几乎已经成了偌大袁家半壁江山的女主人,只不过还没有名份而已,然而所有人都已经认准了她就是。
三年,实在发生太多事了。
袁家大嫂死了、袁虎也死了、袁绍钦下落不明,这无非是暨袁家五口人命之後,最动荡的时期。
然而她非但没有离去,反还一肩挑起──
「你来啦。」一样的长街角,一样的旧布旗,一样苍沉的语气,老人家拈须轻笑,又一声叹息,「为还欠你前世的债,祂生时已注定,终是成不了仙啦。」
乐乐一把拉过圆凳,在铁口直断的摊位前稳稳落了坐,抬起经历了那麽多,却仍澄澈透亮的明眸,只漫不经心问了一句:「谁呀?」
她不信天命、不信鬼神,就是问问罢了。如今大局尘埃落定,百无聊赖之余,便多闲谈两句,如此而已。
老人家眉目深深,笑而不语。
「我今天带了钱。算命算命,您能不能再给我算算,什麽时候,我的夫君才能回来呢?」乐乐喃喃,好似也没想听见什麽回应,就撑着脑袋,一双眼垂着,往右手边的一境虚空望去。说不清是为什麽,却总觉着就是少了些什麽,空泛泛的,说来奇怪,这感觉自那回从菲律宾回来以後,就一直存在。
仿似……仿似心底某一处,缺了一角似的。
老人家抚了抚长须,「千世姻缘,万年轮回,一念既破,岂有不归之理?」
乐乐听罢,一声失笑。
什麽千世万年的,估计老人家又诓人了吧。
可她听着却也开心,便向他递去了两张千元大钞,转身欲走之际,老人家却忽然又开口道了一句,将她的脚步留住。
他说:「你与他,皆是六界外之人,相慕却不得相守,遂各自留了一魂一魄於人间,千年万年间,流转纠缠,此缘分亦更会缠绕往後千万年。」
乐乐听罢,没有回身,只是笑了一笑,又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像是在和老人家道别。直至她的身影走远,老人家方才弯着眉眼,向眼前只剩下一丝一丝光影,将散未散的小孩看去,「散一生修为,至此不得成仙,汝可曾悔?」
小孩看着乐乐的背影终於消失尽处,方才有些舍不得地旋过身,笑起来的样子特别桀骜,竟是一句笃定:「有何可悔?」
祂既去不了六界之外,便留下来,守得她与他人间千年万世,又有何妨?
毕竟,没有他们的天宫,又有什麽好眷恋的呢?
天上神仙,尽是一个比一个还虚伪的东西。
蛛仙蛛仙,本不该为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