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們約嗎？ — 第六章 裂痕(3)

「喂，你好。」是个耳熟的男声回应的。

我犹豫好久才拨出电话，但在对方接听後，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认为是恶作剧电话所以他挂断了。

我又再打一次。

「喂，你好？」

「那个！」我赶紧出声免得被挂断，原本构思好的草稿却变得杂乱无章，深呼吸数次後我问：「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你是？」

「我是孟倩。」

「小……倩？怎麽了？」

我不拐弯，了当地说出目的：「你可以来见妈妈吗？」

他吞吐地说：「这……」

我心微凉，他不拒绝只是因为还没想到理由，在耗下去也是无果，我冷声回答他：「不能就算了，不劳烦。」说完，就结束通话。

紧握着拳，我在病房外来回走动，虽然我本来就没抱着多大的希望，不过真正尝到失败的滋味时，还是很烦躁的。我情绪宣泄在脚上，发出了好大的脚步声，双脚的足板都被我蹬麻了，却还是消不去我心里的烦闷。

我想找来爸爸的念头消去一些，但很快地又再次升起。

再次打电话给他时，是在妈妈咳血那天。

不像上次那样强硬，我软下语气地请求：「可以请你抽出一点时间来见妈妈吗？一下子就好。」

「是你妈妈要你打给我的吗？」

我支吾地无法回答，妈妈肯定不会主动说想见爸爸，所以我才要这样自作主张。

「毕竟我也是有家庭的人……」

他这句话彻底惹怒我，我真的无法对他耐住脾气，克制不住音量我对他吼：「你也知道什麽叫家庭吗？你知道你亲手毁掉我的家庭吗？我只是要你来见妈妈一面，这很困难吗？」

「我……」

「算了！请当作我没有打这通电话。」我愤愤地掐断通话，因为头一次看见妈妈咳血，因此更着急地想让爸妈见面，但每次通话的结果都显示我的愚蠢。

妈妈辞去工作专心治疗，而我则是在星期五课程结束後便赶着搭高铁，时隔一星期再次看见妈妈时，我的内心就更加慌乱，她的面容憔悴，双颊也凹陷了，她的外表就是她要离开我的警告。

「不用每个星期回来啦，浪费钱。」妈妈把玩着我送她的帽子，那是要给她用来遮掩头顶的落发。

「什麽浪费钱，才不浪费。」我把假日的家教调到平日，原本还担心学生无法配合，幸好说明原因後他们都同意。我说：「餐费我自己处理，车钱是你给我的生活费，拿你给的钱来看你，这不是应该的吗？」

「你喔，说不过你。」妈妈一笑，薄薄的嘴唇没什麽血色。

我凝视着她，脑里没有多想什麽，就只是纯粹看着妈妈，我一直都很害怕，也许明天，又或许是下一秒，我们就无法这样对视。

「想说什麽啊？一直盯个我看。」我们互望片刻，妈妈问我。

「看你美呀。」我微微一笑，说：「我的妈妈最美了。」

「少来。」

她轻笑出声，我也跟着灿笑。从她正式接受治疗後，我把房间里任何会反射的物品全部移除，因为她曾经看着镜子崩溃大哭，那次她在脸上抓出几道红印，也拔掉了几搓头发，她这麽在意外貌的人，该怎麽接受美貌陡然凋零？

「你星期日要回去时，顺便把我的化妆品跟保养品带去吧。」

「嗯？」

「我用不到了啊，你拿去用。」

「嗯……」

「还有我有存一笔钱，在你二十五岁的时候可以领出来，你要记得有这笔，是给你结婚用的。」

「嗯……」

「表妹明年考大学，能帮她的就多帮，阿姨也是这样帮我们的。」

「嗯。」

「还有……」

「妈……你想不想要见爸爸？」我坚定地看着她的眼，不是在闹脾气，是很认真地想要知道她的意愿。

「我都这副模样了，还怎麽见他？」妈妈嗤笑，她的笑让我的心一揪。

「那有什麽关系？」妈妈的气色是差了一点，但她散发着娇弱女子的感觉啊！我身子向前，轻声试探：「你想不想见？」

「他有他的家庭，不要造成人家的困扰……」

「我们也是一个家庭啊！」我激动地站起，紧抓着衣领我喊着：「为什麽会这样？这跟你告诉我的不一样啊！明明你这麽好，为什麽他还不回到你身边？为什麽连见个面也不行？」

「倩倩！」妈妈喝斥我，随後柔下语气说教：「很多事不是我们想如何就如何的，我们……」

「我只想知道，你是想、还是不想。」我以低沉的语调说，这时候我不想让步。

她低头不语，我站着与她僵持，半晌，她才低语：「趁我还能见人，当然想……」

「好。」为了她这句话，我一定会让她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