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渠的空间里,花草幽香,夜幕沉寂,玲珑树仍矗立着,但下方的树干处有一圈泛着纹路的青芒,青芒上一个个的图腾围绕跳跃着。

「那是什麽?」透明的铃铛悬浮在墨夜身边,她感觉异渠里有什麽变化了,可却又说不上来。

「那就是那妖孽说的护心镯,此物名为玲珑镯,与我应本出同源。」玲珑异渠回答道,它也觉得奇怪,在古代能找到与它同源的灵器实属难得,而且这玲珑镯的力量应该不比它弱,但此刻看起来的状态却像受了伤。

「玲珑镯?还受了伤?」墨夜上前查看,青芒中间果然静置着一只镯环,那镯环上的纹路与小铃铛不同,但也是由很多古文拼凑而成的,看上去做工更显精细。

「你干嘛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在想......为什麽同出一源,镯环那麽好看,你那麽......」墨夜给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玲珑异渠顿时跳脚,

「我那麽什麽?告诉你,等我炼实出来,美的你自惭形秽!」

「哦——」墨夜故意拉长音逗它,成功把小铃铛气一个白芒扑闪扑闪的,

一番笑闹过後墨夜才想起正事,

「对了,我体内禁忌真解除了?」

「是真的!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那妖孽男本事这麽大!

「看来段少真心不简单啊......」墨夜摸了摸下巴,「但他为何帮我?」

「他不都说了吗?他要娶你呗!我看他长得也是挺好,要不你......」

「停!可以了!我没兴趣。」打断小铃铛那控制不了的老鸨天赋,墨夜觉得问题没得到解决反而还更多了,

「我没那麽恨嫁好吗?」

「你不用跟美王爷成亲了,真这麽开心?我看他这几日对你是真的好。」

这样一提醒,墨夜倒也想起了这几天王爷一直都很反常,对她呵护有佳,还时不时就撩她一下,她对那张脸本就抵抗力很弱了,结果楚北廷攻势突然这麽猛烈,搞得她完全弄不懂为什麽,还有刚回肃王府那天的两个吻......

「你想啥呢?」玲珑异渠发觉墨夜的心跳频率不正常,结果一看她不知道在想什麽整张脸驼红,正要窥探她的想法,

「你若窥探我所想,我就把玲珑树拔一锅叶下来炒菜!」

玲珑异渠瞬间就觉得这主人肯定是假的!

「你这也太——浪费了吧?!」

玲珑叶要拿来当菜炒?!!它听了都心痛!

「哼!」墨夜一点不介意小铃铛的痛心,专注的观察起玲珑镯了,虽然她也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对王爷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可她还是安慰自己,可能是最近他太反常,又长的那样一张好皮相,难免被色诱。

因为墨夜人在异渠里,所以当暗雨有事来到聆雪院的时候,院里空无一人。

墨姑娘出府了?

暗雨立即回到书房去将墨夜不在府上的事禀告给王爷,结果王爷却转而让他去兰花院请夏湘雪。

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去了,

夏湘雪正在兰花院里绣花,

冬书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小姐!」

「什麽事啊?慌慌张张的。」

「是、是王爷让人来请!」冬书急忙说道,方才看见王爷的人来到兰花院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什麽?!」夏湘雪手一滑,绷子掉在地上,针尖差点刺破手指,

「小姐,是王爷请您到大厅去!」冬书立刻又重覆一次。

夏湘雪惊喜的站起身,顺了顺胸前的发,紧张的提着裙摆,

「怎麽样?我看起来怎麽样?」

「小姐很美!」冬书夸赞道,搀着夏湘雪出来就跟着暗雨往书房去。

异渠空间里。

玲珑湖畔边有红芒在隐隐泛光,墨夜靠过去,发现是池里有被独立包裹的小红点,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麽?」

「你记得把我从美王爷身上拿出来那次吗?我身上有他的血,不知道为什麽他的血进了玲珑地界里了,只是一直以来都没什麽事情发生,但最近有点动静......」

墨夜皱了皱眉,她记得,那次他被追杀还中了毒,差点就要一命呜呼。

玲珑异渠突然沈默了下来,它好像感应到了什麽,悬浮在空中泛着白芒与红芒相呼应。

良久,当墨夜开始打瞌睡的时候,玲珑异渠飘到湖畔旁,将那滴血珠吸进了铃铛里,

「有结果了?」

玲珑异渠闪动着,它不知道该不该说,可墨夜看的着急,她担心小铃铛会因为这滴外来的血被影响,

「别不说话啊!你被影响了吗?」

「不是我,是你。」

「!」墨夜眨眨眼,她?

「美王爷那滴血落在异渠里,但异渠与你之间有联系,所以他才会受到影响,对你有无法解释的情感波动,就像我与你之间的波动是因为你是我的主人一样。」玲珑异渠觉得这话有点残忍,它虽然不懂何谓男女之情,可墨夜对美王爷的亲昵举动是喜悦的,它是感受得到的,

甚至它也觉得美王爷可能是喜欢她的,可现下看来这些亲昵都只是因为这滴血的缘故,加上墨夜触发了禁忌,时间不断在流逝,被影响的也就越多。

「现在禁忌解除了,我也把血珠收起来了,如此一来美王爷就会恢复正常了。」玲珑异渠小心翼翼的说着,边观察墨夜的反应,但她只是很平静的盯着玲珑湖畔,没有难过之意。

「我知道了。」

意思就是,这几日的亲密都并非他所愿吧?原来如此,可是心怎麽有些刺疼的感觉?也罢,她反正与他是不会有结果的,只是因为异渠,他才会对她那样好......

「肃王从不近女色」

「肃王身边从没有过女人出现」

「他的後院很乾净」

「他是个冷情的男人」

「他像天上的谪仙,高贵不容侵犯」

「......」

曾经听过的,有关於那个男人的字字句句都彷佛很真实的在她耳边响起,她登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一股沉闷感涌了上来,

她甚至有些担心,若出去後再见他,他会是什麽反应?

「小铃铛,他会记得吗?」

可是这回向来喜欢调侃她几句的玲珑异渠就不说话了,它能感觉到墨夜的情绪很低落,不像外表看上去的冷静。

不知不觉,在异渠里待了一天了,本想上街去走一走,刚离开聆雪院就遇到正捧着几套衣裳的费管事,

「墨姑娘!你回来啦!」费管事依然亲切的笑着,

「费管事,是有人找我吗?」墨夜也微笑的打招呼,她对这位费管事很有好感,总能让她想起老掌门。

「今日未曾,不过昨日王爷找过您。」费管事如实反映。

昨日......那不是小铃铛收起血珠的时候吗?墨夜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去看看王爷找我何事。」

又寒暄了几句费管事才离开,墨夜一路往肃风院的方向走,脚步越走越慢,她有些旁徨不安,该不会真是生病了?

可是肃风院的位置与聆雪院相隔不远,走得再慢也还是到了,刚到院外就听里头有破空声,墨夜挑挑眉,走了进去。

阳光下,男人如雕刻般精细的眉眼神情专注,好看的薄唇紧抿,大手持剑而舞,手腕转动着剑柄,剑光闪闪,墨黑的发随着风飘扬,一袭合身黑色劲装衬的他身姿更为挺拔,黑色的身影点剑而起,旋身落地英姿焕发,

没想到他连练武都这般好看,直教人入了神。

楚北廷收剑,抬眸就见墨夜正在看着他,他只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拿出帕巾拭剑,语调平静,「何事?」

果然不太一样了,墨夜扯出一抹笑容,

「听说王爷昨日找我,什麽事?」

「你昨日不在府内。」边拭剑,边对她说的话不像询问,而是叙述。

「嗯。」压下心里突兀的苦涩感,面上神态自若,

「王爷有什麽事吗?」

楚北廷走到长椅上落座,身体向後斜倚,抬眸看她,「无事。」

墨夜点了点头,没事最好,没事她就可以出府去走一走了,刚要掉头,清冷的声音又响起,「你昨日去了哪?」

「出去走走。」异渠的秘密不可能告诉他,她也只能如是说。

楚北廷剑眉微皱,盯着她的目光晦涩不明,她在说谎。

昨日他让暗雨在聆雪院等了她一天,但她并没有回来,方才听暗雨禀报时,她已经在来肃风院的路上了,却是没看见她何时回府的。

「昨日可有回府?」

墨夜皱了皱眉,血珠被收起,王爷此刻对她应该是没有多余的情感的,可他却打探着她的行踪,是纯粹的掌控慾作祟?

「王爷,你是不是干涉太多了?」

「既是暂住在本王的王府,本王想知道的,你理应告知。」楚北廷对她若无其事的态度很不悦,语调也冰冷了几度。

「我非王府的人,若王爷嫌碍眼,我可以随时搬出去。」听到他自称本王,又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墨夜的脾气也跟着上来了,她不知道为何见到他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心里总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甚至鼻头还微微有些泛酸,

墨夜突然觉得好笑,她这是觉得委屈了?难得升起这种本不该属於她的情绪,想来是他莫名其妙的对她那麽好,又突然告诉她那不是他想要对她好的,有些失落吧,是她太顺竿往上爬了。

她唇边那抹苦涩重击了他的眼,楚北廷剑眉蹙的能见川字,听见她说要搬出王府,他也不高兴,

「本王何时嫌你碍眼?王府甚大,不至於抬头不见低头见,既应了不凡让你留下,你便在此等他回来。」

她对他说谎,又说要搬出王府,昨日还整天不见影,桩桩件件都让他觉得愤怒异常,

他不是情绪波动幅度大的人,更不会将情绪表达在面上,可是遇到她,他似乎起伏每次都有些大了,既如此,避一避也是好的,

「你......」楚北廷正欲开口,一道声音又插了进来,打断他的话,

「王爷,咦?墨姑娘也在?」夏湘雪以帕掩唇羞涩不已,羞答答的对楚北廷说,「王爷,您让费管事送来的衣裳有些不合湘雪的尺寸......」

说完还瞄了眼墨夜,她方才进来时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劲,看来是吵架了?简直是天助她也。

闻言,墨夜微微低下头,琉璃眸微闪,原来刚刚费管事手上的衣裳是送去兰花院的,似乎还是王爷送的......

压不下那股窒息感,另一股酸涩就涌上她心头,墨夜突然惊觉,

她该不会真是......喜欢上王爷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几乎是立刻就被肯定了。

原来......动心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眼眶骤然涌上一股热意,闭了闭眼,却听他说,「既尺寸不合,便让云绣阁的人来王府丈量,费老。」

费管事上前,「老奴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墨夜听着,脑子一片空白,刺骨的凉意穿透了她的背脊,

偏偏夏湘雪还娇声笑道,

「如此便谢过王爷了,王爷这般用心,湘雪不胜欣喜。」

楚北廷淡漠的回应,「你高兴就好。」

终於,再也听不下去了,墨夜侧身福了福,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缓,「我还有事,不打扰两位了。」

说完转身便足尖一踏,飞身往聆雪院而去,

目送着她仓惶离去的背影,楚北廷紧皱的眉头迟迟没有松开。

回到聆雪院,关上门,背过身靠着,

眼泪悄然滑落,墨夜一愣,抚上脸颊。

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落过泪了,

被迫害时她没哭、被追杀时她没哭,

第一次受重伤,那伤深可见骨,她没哭,

第一次斩杀人的头颅,那鲜血喷洒,她没哭,

就连老掌门逝世,她虽难过,但她没有哭,

还以为她不会有喜欢的情绪,原来她有。

还以为她不会流泪,没心没肺,原来她会。

墨夜闭上眼抬头,任两行泪滑落至颈脖,

她在思考,这份喜欢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是从不小心撞见他沐浴?

还是在湖边第一次疯魔清醒时见到了他?

或是在她危难时他突然出现救了她?

还是因为她疯魔时听见他的叫唤会下意识安心?

昏迷後他的细心照料、半梦半醒间瞥见他的身影,

或者是带他去打架他默默支持着她?

他皱眉的表情、他吃到糖喜悦的表情,

他难得怔愣的模样、他专注的神情,

好多、好多的他,出现在脑海里,这一次,她不想散去那些画面。

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间心动了,对他心动了,

可是他的身份,和他注定会有的人生,都与她想要的不同,她怎麽能对他动心......

墨夜蹲靠在门边,把头埋进膝盖上,

没有了那颗血珠的干扰,他对她的自称也从「我」变成了「本王」,

那滴血,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留在异渠里的,所以,那之後的他都只是因为这样才对她好的吗?

就没有一刻,是他真心的吗......

墨夜低低的笑了,

笑叹自己好不容易理清的感情,

也笑叹这段感情萌芽在幻影中,

破灭在真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