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他一人,孤身走入黑暗。

做为一个报恩的人,他已经付出太多,可做为一个弥补错误的人,他却不及万千分之一。阴错阳差下铸成的大错,待到发现时已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

他是李崇焕。

是黄玟君父母搭上自己性命救下的人。

是打黄玟君还没出世就开始照看她的人。

是黄玟君最亲近,更甚於自己父母的人。

同时也是,建造「君临」的最大幕後推手。

拉开沉重的大门,这座位在厄夜南方的旅馆,是仅次君临的第二高大厦,是袁家的地盘。而旅馆的主人,也是唯一能与黄擎苍平起平坐的人,更是知道整件事情由来始末的人,而且仅此一人,更甚於黄玟君父母。

他是袁虎。

是当年一把拉起李崇焕,却同时置他於死地的人。

他是黄玟君最讨厌的袁虎,并且从来都是。

漆黑的暗房内,只余一盏烛光,看不清周围的空间有多大,摇曳的烛火飘摇,映照的范围太单薄,阻挡视觉向前,模糊的视线被阻隔在帘幕背後的烛光外,不得其门而入,只隐约能见一魁武身躯,霸坐在偌大的沙发椅上,却看不清其人样貌。

可是只一眼,黄玟君便觉厌恶至极。

男人动了动肩膀,眼神略带感怀望向眼前暗火,双手交叠腹前,左手时而转动右手大拇指上的玉质扳指,粗旷沙哑的嗓音像淌过岁月长河,一开口就只有五个字,丫头长大了。

语气无以名状。

那人便是袁虎。

黄玟君只见过他几次,然而没几次的会面里,却让她厌他至极,没什麽特别原因,导火线就一个。以前,袁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在家里,出现的次数并不多,时间也不长,可是只要他一出现,那麽向来眉目慈蔼的李爷爷脸色就会变得凝重,甚至在袁虎离开後的好几天内亦是显得阴霾。

所以黄玟君也不是真正说有多讨厌袁虎,她讨厌的其实是让李爷爷变得不开心的袁虎。

所以她对他向来采取的态度也是都没大没小的,像是她不曾称他为伯伯或是叔叔,从来都是直唤他的本名,尽管李爷爷跟她说了好几次,这样有多不礼貌,可她还是依然故我。她从来都是如此,很固执,就连她最敬爱的李爷爷都拿她没辙。

可是也一直,袁虎未曾对此加以阻拦。

这样很奇怪,黑道场上转手云雨的袁虎居然会让人骑在头上,而对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就连後来终於知道袁虎是什麽人的黄玟君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拉住身旁不知道什麽时候又会暴冲的女孩,单家群一手耙开附在自己额前湿淋的发丝,棱角分明的轮廓在幽微的暗火下显得更加深邃,他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但其实很仔细在观察着这整间暗房内的格局,虽然视不清,但是隐约漫过鼻尖的香味让他知道,在这里,除了帘幕後的男人外,还有另一个人。升起的警戒心,让他不自觉加重握在女孩手上的力道。

黄玟君皱起眉,莫名觑向捏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有些不舒服地转了转,试图让对方放轻力道,却发现他一如以往无动於衷後,便眯起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作罢。

发现单家群的不对劲,袁虎忽然冷冷笑了两声,帘幕背後的双眼隔着模糊暗火转为锐利,厚实沉重的嗓音再次响起,在不大不小的空间里沉沉回荡。

这一刻,黄玟君才终於弄明白为什麽单家群好像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如果他早就认识袁虎。

如果袁虎早就告诉他所有一切。

如果……

她倏地想要挣脱束缚自己腕上的力量,可无奈依然失败,最後只能拧起眉,满眼疑惑朝力量的主人望去,却发现他此刻的目光正瞬也不瞬地朝袁虎睨去。

然而,面对倾泻的敌意,袁虎却依然气定神闲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彷佛所有一切都事不关己,就好像他不曾对着单家群说过──「别来无恙」这四个字。

「冥王传说只是个鬼扯的幌子。」袁虎勾起嘴角,笑得寒气逼人,然後加重语气,慎重续道:「可是冥王,确实存在。」语罢,他抬起锐利的眸,目光对焦在另一双乌黑眸底,不知是有意还无意,他扯口又轻声一句,语气不似肯定,也非疑问,只觉令人毛骨悚然。

「是吧。」袁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