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高中,虽然也是国立的,但和台北的学校相比,就判落云泥了。看着台下的同学,其实心底是有些不屑,但还是露出礼貌却疏离地微笑自我介绍。

「我叫纪孟瑜,来自台北,以後请多多指教。」简短有力,挺有个性的。她敬个礼,就往座位走。

开学的第一天,一个寒假回来,大家都显得特别兴奋,况且竟然来了个新同学,在这个小村庄是多麽难得的一件事。

前面的女孩两眼发光的转过头来「台北耶!那你去过101吗?」

她叫温筱婵,在这个村庄长大,还没见过世面。

「去过,在我家旁边。」对於这个绑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她虽不讨厌却仍保持距离。

「哇!所以它真的有一百零一层罗?」那时,小瑜才发现这女生的可爱之处。

「它地下室还有五层楼,所以总共有106层。」她小声地和前面这傻里傻气的女孩说,老师站在台前准备开始今天的课程,她俩却已聊开。

当时,发觉原来和一个人成为朋友可以如此简单,但多年後她才发现失去一个朋友也是那麽的容易。

「小辫子你在和新同学聊什麽?要不要上台分享一下?」肚子有些圆滚滚的老师在台前看着她们,他穿着一条垮垮的裤子,带着方框眼镜,少了一点威严,多了一些滑稽感。

她们相视而笑,但还是立刻安静,并正襟危坐地的看着台前。

*

「哥,你怎麽那麽好,还等我放学呢!」筱婵看到信宇便拉着孟瑜往外冲。

「停停停,谁等你啊!手拿开。」他装作嫌弃地躲到小瑜身後。

「厚,你们两个怪怪的喔!难怪今天早上我一起床就发现我哥怎麽没有等我,从实招来!」

「那是你起得晚,懒猪!」那时小瑜才知道他们是兄妹,是有些羡慕这样的好感情。回家的小路

上,又多了个夥伴。

「你们家的杏花开的好漂亮!」当然除了最显眼的杏花树,院子中还种了几棵果树,绿意盎然、一片生机。

「是阿!那是我奶奶和爷爷的定情物呢!」信宇骄傲地说。他们兄妹父母过世得早,是由爷爷奶奶养大的,所以和祖父母的感情特别好。

「奶奶还会拿这个酿酒,可好喝了!有时我们会偷偷的喝一点。下次我偷一点给你喝!」筱婵吐了吐舌头说。

「你们奶奶和爷爷感情一定很好。」小瑜可以想像五十几年前,女子和男子种下这棵杏花,许下誓言,必定有深远的意义。

「但爷爷在两年前过世了,只剩这杏花树依然屹立不摇。」信宇突然有些惆怅。杏花树可以活一百年以上,但人呢?

「所以当年他们才会种下这棵树吧!」小瑜说道。

若我先离去,它可以代替我守护你。杏花绽放,象徵着曾经的感情依然存在,不管去了哪里。

「奶奶,您怎麽又出来了?」信宇连忙走上前,小瑜看到佝偻着背的老奶奶,从门中走出。原来这就是那位曾经和爱人在杏花树下守住约定的女子。但大家都无法逃离岁月的痕迹。

「我出去找我的老伴阿!」最近她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没事时,还会做些糕点、偶而种种植物,但记忆一直停留在爷爷仍在时。

还好村里的邻居大都熟识,好几次都是人家把奶奶送回来的。

「奶奶我不是说过爷爷去旅行了吗?你看,对面的邻居来拜访了,我们先进去吧!」他抓着她的手臂,拉着小瑜往家里走。

「对阿!奶奶,她是我的新同学呢!」筱婵则扶着奶奶,进屋去。

「阿呦!你就是对面的小姑娘,进来坐,进来坐!」奶奶很多事情都记得清,唯独老伴离开的事却没有半分印象,这也许不是老年痴呆,只不过是选择性失忆,不想接受事实。

他们家的院子挺大的,屋子有些日式的风格,铺个垫子,就可坐下。

後方墙上还挂着好几幅画,上头数名皆是筱婵,水彩、油画、漫画风格皆有。

「好厉害喔!你怎麽没去读美术班?」小瑜问到。

「没有啦只是随便画画而已,美术班太远了,这里没有。但以後我想去台北读设计。」原来是因为村落中,唯一的高中没有美术班,她想留下来多陪奶奶几年,才有此选择。

奶奶端着茶还有高点,拉着小瑜坐下。也拉着她的孙子孙女坐了下来。

「我老伴阿!以前是国小校长,而我是老师,退休後,咱们就定居在这个小镇了。最近,他一直去旅行,把我丢着,以前都不会这样的。」奶奶拉着小瑜,好像终於找到了听众,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们的故事。

原来,爷爷和奶奶是在学校认识,分发的缘分让他们走在一起。

配上奶奶坐的杏仁酥,那些故事似乎也有了味道。

奶奶说她喜欢杏花,结婚那年他们就在院子角落种下小芽,但也已经是五十几年前的事了。

「奶奶,你的故事都重复多少遍了,也说不腻呀!小瑜是来找我的呢!」筱婵向前撒娇的说到。

「臭辫子,她明明就是来找我的。」信宇本听得昏昏欲睡,妹妹这麽一说,他才有了反应。

「好啦!你们两个都别吵了,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家了,下次再来找你们玩。」

虽只是在对面,但信宇仍坚持,要送小瑜回去,而妹妹则被他挡在门内。

「抱歉,突然拉着你来作客。」

「没事啦!你们要多关心奶奶欸。」

「奶奶好像很喜欢你,你常来,她一定很开心。」突然信宇又恢复了嘻皮笑脸。

「好啊!我也来找筱婵,但绝对不是找你。」小瑜一边回嘴,一边敲着家里的门。

*

「阿呦!你终於舍得回家了!」是妈妈出来开的门,她穿着围裙拿着铲子,有多随意就有多随意。

「欸,这不是对面的信宇吗?快进来坐,留下来吃饭吧!」她拉着信宇进门,却把女儿晾在一旁。

「这怎麽好意思!」他捎了捎头说。却顺着妈妈一起进门去。

「你……」小瑜气的有些跳脚,这到底是不是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