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荣幸能获得您的赞美。」就算他疯了,我还是不得无礼。

我真的不知道我僵硬的笑容还能撑多久,他怎麽还不放过我⋯⋯要是他发现我的身份是随口杜撰的我该怎麽办⋯⋯

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就越煎熬,他的脚为什麽还不收回去啊!真是要疯了。

「玛莉安小姐似乎不太喜欢我呢。」斯宾塞公爵幽幽的开口,虽还是挂着笑容,但能明显感受出他气场的转变。

怎麽办⋯⋯我这麽早就要死了吗⋯⋯

我害怕得不得了,紧紧握着拳头的手心全是汗,在他面前我就是一只毫无逃跑能力的兔子,他是轻轻松松就能将我攫获的猛兽。

「您误会了⋯⋯我并没有那麽想。」

「但你总是逃避我的眼神呢。」斯宾塞公爵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般的问候语,他停顿了半晌,看着我继续说:「玛莉安小姐,你很怕我吗?」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单纯疑惑,但我已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在这种生死交关的情况下,却还要故作镇定,保持我身为贵族小姐的从容仪态,「不、不是,我是因为十分尊敬您,才不敢斗胆与您对视。」

斯宾塞公爵的神情和刚刚比起似乎柔和了些,就连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我知道了,刚才也是我太唐突了。」

「很抱歉吓到你了。」他敛眸,诚挚的道。

说完,他终於收回他的大长腿,让出了能让我通过的空间,我应该在他收回腿的那个当下立刻离开的才对,可我竟然腿软,动也动不了。

他居然看出我被他吓到,而且吓得不轻的事实了。奇怪的是,我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任何不悦,我只看见了⋯⋯歉意?

我现在几乎能百分之百确定斯宾塞公爵疯了。

他见我动也不动,可能以为他没走我不敢走吧,他怎麽想都无所谓,总之他先移动了他尊贵的身躯,我很乐见。

「下次见。」他在离去之前,笑着对我这麽说了句。

我只感受到一阵恶寒。

在他离去後,我没有立刻离开,在原地发呆了好一阵子,还是苏珊先找到我的。

「小姐,您怎麽一个人站在这里?」苏珊走近我,仔细地盯着我半晌,「您发生什麽事了吗,脸色怎麽这麽不好?」

我就知道一定瞒不过苏珊的眼睛,但我并不打算告诉她刚才的事情,只是笑着摇摇头。

结完书的帐後,时间也不早了,还得回宅邸吃尴尬的家庭晚餐。在回去的路上,我有些担忧的开了口,「之後⋯⋯还有需要出门才能处理的事吗?」

苏珊虽面露疑惑,但并没有好奇我问这个的用意,我正是喜欢她这一点。

「没有了,剩下的事情都能在宅邸内解决。」

「那就好。」这几周内遇见斯宾塞公爵的机率是零,让我放心了许多,只要好好准备舞会,接着逃离莫斯利家就好。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成年舞会也没剩几天,我的交际舞学得差不多了,舞会上要穿的礼服也很完美。

明明已经准备得非常充足了,为什麽我还是有不太好的预感?

这几天莉斯莱特一直来陪我喝下午茶,应该是怕我太紧张,想来替我纾解些紧张感。

「你不想跳开场舞对吧?母亲那边会用你个性低调当藉口省去这个环节的,我和她谈过了。」

我从没这麽感谢过莫斯利公爵夫人,能省去一件麻烦事就省,但後面若是有人邀约跳舞的话⋯⋯恐怕是拒绝不了。

「谢谢姊姊。」

「但是,如果有人要邀请你跳舞的话可不能拒绝喔!」莉斯莱特讲话的语气十分温和,但我从里头听出了些不容置喙的意思,「你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另当别论。」

我抱着她的手臂,笑道:「我知道了,姊姊你说过好几次了——」

「咦?我说过很多次了吗?」

莉斯莱特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我嘿嘿笑了声,「我开玩笑的,姊姊真容易被骗。」

「萝西也真是的⋯⋯」莉斯莱特宠溺又无可奈何地笑了出声,揉了揉我的脑袋,她是真的对我好,从我刚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只有她和苏珊是真的替我着想,我也在不知不觉间对她放下了戒备,就像真的姊妹一样和她相处。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莉斯莱特,但是我不得不离开她,如果我想要好好活着的话。

我怀抱着复杂的心情度过了好些日子,舞会终於到了。

一大清早就被苏珊挖起来敷面膜、保养皮肤等,光是前置作业就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开始梳妆打扮时我饿到不行,但不论我如何恳求苏珊都不愿意让我吃东西,她的回应总是那千篇一律的——

「不行,小姐必须是全场最美丽的,在舞会前都不能进食。」

我欲哭无泪,在舞会开始以前我就只有喝果汁果腹,这个世界的女人也太难当了吧?我从没这麽想回现代过。

「好了,小姐,你站起身看看。」苏珊的语气中带着那麽点得意,我听她的话站起了身,在全身镜前仔细端详自己。

有些难以置信啊,镜中这个真的是我吗?

平时总是被我随意披散在背上的奶油色发丝,在经过苏珊带来的造型师之手後,被卷成了好看的弧度,礼服无疑是完美、贴合我的,再加上为了配合礼服而设计过的妆容,以及订制珠宝的点缀,我给人的感觉变得典雅又端庄。

「谢谢你们。」我和苏珊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道了谢,有了他们,至少能让我不从一开始就丢脸。不过,後续我也得加把劲才行了呢,不能让他们的辛苦白费了。

天色缓缓的暗了下来,我听见有人轻敲了我的房门。

「请进。」

进来的是宅邸内的女仆,「小姐,公爵大人请您准备到会场,舞会即将开始。」

「我知道了,我立刻过去。」我站起身,苏珊立刻靠过来替我做最後的整理,紧张让我忘却了饥饿,我回头看着在我背後整理我的头发的苏珊,「我现在看起来怎麽样?还好吗?」

这麽庄重的场合我可不敢马虎,我不能丢了自己的脸,也不能丢了公爵的脸。

「小姐别担心,您一定是舞会中最美丽的。」

「你没骗我?」

见我还能开玩笑的样子,苏珊也笑了出来,「我怎麽敢骗小姐您。」

「要替我加油喔!」临走之际,我笑着对苏珊说。

「您一定可以的。」

我一定可以的,我握了握拳。

希尔帝国的成年舞会通常都是由父亲带入场内,与父亲或是未婚夫跳第一支舞,之後就是令人厌烦的场面话交际时间,以及与来场的男宾跳舞的时间。

我当然也不例外,还得在众人面前演出我和莫斯利公爵是一对感情极好的父女的样子,在莫斯利公爵牵着我的手进场时,我听见周遭的人在评论我,以及我和公爵。

「莉斯莱特小姐似乎更有气质一点?」

「萝瑟塔小姐也很有气质啊,举手投足间都非常美丽动人,明明是第一次在社交界亮相呢!」

「萝瑟塔小姐和公爵感情似乎很好呢!」

「你瞎了吗?他们明明没有互动,哪看得出感情好啊?」

「我看你是嫉妒人家吧,有这麽漂亮又优秀的女儿。」

我听得认真,周遭的声音却突然停止了,我抬头看了看公爵,原来是他要开始说话了。

我露出礼貌的微笑,乖巧地站在他的身旁,等他说完开场前的台词。我对他说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在什麽也不能做的情况下只能小幅度的移动自己的视线观察四周。

我用眼角余光看见会场的角落有个我非常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後,我觉得周遭的空气瞬间降了温,室内变得异常的寒冷,我的身体也僵得不能再僵。

我好不容易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就算再怎麽惊讶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我和公爵的身上,我不能慌。

那人发现了我的视线,毫不掩饰地与我对视,我与他隔着一小段的距离还有人潮,我还是能清楚看见他唇畔的笑意,他的嘴巴好像动了动,我看不清他的嘴型。

莫斯利公爵的致词正好结束了,他向大家宣布舞会开始。

话音才刚落下,就有许多人想上前与我攀谈,莫斯利公爵和公爵夫人到了一旁和其他贵族聊了起来,莉斯莱特也和我一样贵族小姐们包围,我便看着那人从会场的角落,穿过了人群,笔直的朝我走来,接着站在我的面前,极绅士的牵起了我的左手,轻轻在我的手背上落下一吻,「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与你跳一支舞呢,萝瑟塔小姐。」

我的世界瞬间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