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陆言都是在外头消遥的大社长,真正在忙活儿的只有周一春和刘语香,不过这下子又多了一个倒楣精进来还和大社长有了点关系,江知凡总是要帮点忙做点社会贡献,陆言也是一脸严肃的接应或接洽那些麻烦的事物。
所谓麻烦的事物,指的就是去跟人类沟通。要是跟鬼灵沟通那还容易说的通,毕竟他拿出一张死灵符什麽事情都好解决,可是你对着人类拿出死灵符人家只会一个劲的往自己家里头啥也不想就乱贴一通。
开学後,刘语香的视力依旧没有回复,顶多是眯着可以看到点东西。但偶尔在社团教室里头会眯着看到陆言和江知凡在调情,大多虽然是陆言挑起的,但江知凡的顺应也让刘语香很恼火。
「我只是瞎不代表我聋,不干活就给我滚出去」
刘语香的怒火已经烧到了眉毛,周一春那家伙要是在,肯定和她一起吃炸药。可是更让周一春吃炸药的是一些委托人的奇葩想法。
有的说要让自己家里变得更富裕然後请了小鬼来又请不走,拜托灵事社然後陆言盖章让周一春过来一趟看看情况。
那三四只的浑身黝黑的小个子姆指大小,肚子圆滚滚的凸出,不用看也知道平时就是爷爷奶奶养大的,他要请这些小夥子回自己的家乡还有困难度。得先把主人请出家门然後用一堆零食诱导他们回祖国──泰国。
可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屁孩有的还在拿家里头的东西打闹、有的还可以开电视看儿童节目、有的甚至爬上了周一春的头顶,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群臭小孩全被袭卷而来的冰寒给冻得刺骨。
死神降临了。
「欸?你今天下班那麽早?」
死小鬼们还在瑟瑟发抖的时候周一春还能坦然的和戴着白骨面具的黑色斗篷使者说话,他们咻咻咻的一溜烟就油门催下去奔回泰国妈妈的怀抱里头。
「审判官的力量回来後我的事少了很多啊,开心吗,我们出去玩如何?」
死神呵呵笑的时候面部的白骨面具也跟着弯了眼角跟嘴角,情况好不诡异,而早已习惯的人仅有与他同居的周同学。
「我还有工作要干,有薪水才能出去玩,今天的活你如果陪我应该很快就完成了。」
周一春打开了手机萤幕看了看还有四五个委托在今天之内要完成,死神也乐呵呵的捧着自己的心上人飞在空中,免除交通时间更是不用花那趟多余的车钱,一举好多得。
不过真要说起来,周一春从来就没看过死神把面具给拿下来,他也不晓得这个人的名字叫做什麽。平常住在同一屋檐下都是死神死神的叫着,他长个啥样自己也不清楚。
曾经有好几度他都想挨在厕所边偷看他洗脸的模样,没想到这个人就连洗脸也都戴着面具,吓了周一春有股特大的冲击。
另一方面刘语香因为眼瞎所以啥都看的不清楚,她顶着一副大墨镜要是不走在校园里头眼看着人家还以为是贵妇逛大街,走个台步加个镁光灯和大风就是模特儿的杂志封面。
她目前的工作就是接洽电话,偶尔有些人会在电话里头直接把工作内容给讲出来,这样自然是最好办理的。可最怕那种不敢明说还要人家跑一趟的那种,钱赚少少还要倒贴那款,陆言一概拒绝。
可刚刚江知凡一接到电话就没人说话,拿去给陆言之後,陆言也只说了声:好。
「什麽意思?」
「鬼泣,不是活人打来的。」
「在哪里打来的?」
「黄泉吧。」
吓得江知凡鸡皮疙瘩掉满地,原来他刚刚接到了来自黄泉的电话,虽然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甚至是迢迢审判官的面,可他还是有点害怕於接触阴间一事,所以当陆言开车在路上的时候接电话的一律是陆言。
也可能是频率或是磁场的缘故,江知凡听不太到鬼泣的内容,就只听到扬风嘈杂和一点零碎的片段旧式卡带黑带部分跑漏了的声音。
陆言说,鬼泣的人是个男人。
他在废弃的工厂里头被丢弃,江知凡一哆嗦说被丢弃什麽,陆言指着家里头那面的镜子,男人是死在镜子前面的所以他的灵就直接被吸入镜子里头,後来那片镜子碎掉了、他的家人就把镜子丢了换面新的。
「那他哭什麽?」
「听他当面说。」
「他这麽跟你讲啊?」
「我叫他闭嘴因为哭声很吵」
「…」牛逼,兄弟你真是牛逼。
能遇上第一个直接骂鬼或是整蛊幽灵的人肯定就是陆言了,无论是对付妖还是灵他都可以像遇到一般的熟人那样直接对他们生气或暴怒。不害怕任何後果,因为他的死灵符更需要让妖魔鬼怪自己去思考鲁莽冲动的後果。
他们开车到了荒草蔓生的地方,附近压根都没什麽人,废弃的工厂被封锁线缠绕起来,江知凡瞬地有一点警察风范的黄袍加身不管不顾的就勇往直前。
「陆小兄弟,给我来根菸吧。」
江知凡兜出了两指,陆言还真搭上了菸蒂。
不是,我们就开个玩笑你别这样嘛。
可没想到在一片巨大的玻璃镜子前陆言戴上了保洁手套往一旁的地板挪了挪工厂遗留下的砂石碎屑,把江知凡叫来将那根菸蒂稳稳的插入了碎石之中,看起来就像个小土丘上有个墓牌。
「这是要干什麽?」
「给他一点敬意,我怕他惹我不高兴我让他魂飞魄散之後我还得去黄泉谢罪,嫌麻烦」
兄弟,你真的太屌了。
都已经未雨绸缪成这样了,到底要多凶狠才可以变成这样哪。
知凡合掌,为曾经那些被陆言打到灰飞烟灭的幽灵们祈祷他们可以早日成佛,他们这一生最好的运气大概都在遇到陆言那一刻全没了。
点燃了菸蒂之後浓浓的味道传了出来,江知凡仔细一看,那头明明没有风更是没有人在吸食,那纷黄的菸灰却快速的在一秒之间到了底。整只菸都给吸一口全没了。
『唉。』一阵男声悄息从耳旁轻叹。
「哇啊啊!」
来不急反应之下江知凡很下意识的就往陆言的身上扑,原本是反射着陆言和江知凡,可上头经过菸气燻满了之後那个低头的男人却从镜子里头反射出来,连身大的二米镜片恰好装满一个一米八的男人。
他穿着素色的军服,跟现代军服那种迷彩绿装差了很多,这男人大概是上个世纪死的人,身上灰灰脏脏的头顶还戴着一顶军帽。
「谢谢你的礼物,我好多了。可是,我心里头的遗憾却好不了」
缓过来的江知凡定睛一看,除了和他们是身处於镜面与现实之外这个人其实与他们无异,很快的就卸下了心房和这位大爷说了起话来。
「怎麽了吗?」
「我死在日治战争,老婆当时生了一个女孩子,我却只见过她一面就被徵调战场,後来战死却无望能见到我最可爱的女儿。」接着他又开始低声啜泣。
「你怎麽打电话过来的?」
「附近恰好经过一孩子有个通讯的用具,他常来这里玩我就跟着看,他忘记带走後我就拨通了这个电话。我一直处在黄昏里头走不出黄泉、更是找不到奈何桥与孟婆汤,这样让我没办法投胎转世也哪里都去不了,所以才想找来最近他们孩子谈论的、捉妖界的权威,陆昶鹤。」男人喜纠纠的说着「你能让我离开这里吗?」
走入黄泉路上前的一整段都是黄昏,若是心中本有念就会走不出黄昏,一直徘徊在人间和黄昏之间、什麽都没有、谁都不在,唯有自己一个人的痛苦三四年就很困难了、更别说是经历了半个世纪。
可这既是个悲伤的故事也使人难以动作,男人走不出黄昏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他还没有办法放下对女儿的罣碍,就是因为心里头有「念」了才会更让他没办法走向自己更是面对自己的後尘。
但男人请求了陆言的到来,却是在期望着他把自己打到魂飞魄散。风水和捉妖都是权威规定着不能够无缘无故就把生灵或是鬼灵给轻易的打飞,毕竟他们曾经为人,本是同根生为人类,要是应要求乱打陆言也会有惩罚和报应。
男人死於日治後期,要是她老婆现下没个六七十岁、他女儿应该还很年轻,可是必须找到一个起始点与关联点,毕竟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在迷失的时候给遗忘了。
「你对这世界上还有眷恋的东西是什麽?」
「眷恋?」
「就是你一直徘徊在心头的东西,他还在吗。」
江知凡悄咪咪的看了一眼陆言,因为他是第一次跟着出来办事,所以很难得可以看到在思考、帮助别人的陆言。
「…恩、这麽一说,倒是有了。我老婆当时很喜欢吹陶笛,我就是用陶笛追到她的,所以我们的女儿一出生,就取用了相近於陶笛的名字。」男人笑语。
陆言向他提议隔日傍晚的时候他会再来一次,所以今天先请他等着。离开之後男人在镜子里头挥挥手,江知凡在车子里头转身去看那个神情落寞却依然保持微笑的人。
「镜子这种东西,是依附上的,更有种说法是来自於阴间阳间出入口,他出现在那里并不只是偶然、而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所熟悉的东西才会一直在那个出入口等待着。」
「你的意思是说、?」
「那个手机和男孩大概都不是巧合。」
隔日傍晚陆言果真如约定的时间一样到了,他戴着一只造型好看的翠绿陶笛在男人的面前。
「看到这个後,走的了吗?」
陆言的意思是让他看看旧物能不能就让他直接成佛,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不行的,男人尝试了好几遍都只是忽透忽亮,压根就没有解决问题,他还透在镜子里头,神情悲伤。
「…恩。不太行、」
「是吗,这个笛子的主人很快会出现」
「你特别去借来的吗?」
「你不也跟他借了手机吗?」
男人屏息,虽是不晓得他的意思可却还是猛然的靠近了镜子一点,进入了封锁线的男孩年约十二三岁大的跑过来,他的脖子上还挂着男人跟他借的那只手机,昨天男人就把手机给了陆言、没想到竟然让这个孩子来亲自道谢了。
「谢谢你大哥!这个手机对我来说很重要,还有这个陶笛,很好看吧!」
男孩拿过了江知凡手中的陶笛,用他最熟悉的方式彷佛让镜中的男人产生了心中的波澜,镜片也开始有了涟漪的回响。陆言转过身看着那镜片开始变得模糊就晓得事情是怎麽一回事了,男人很困苦的趴在了镜上,他有印象、很有印象。
那个男孩吹笛的方式和曲子,是他年轻的时候教他的老婆唯一一首曲子。当时他的老婆还不太会吹,但生了孩子之後便日日夜夜的吹给孩子听,男人离开的当晚他们依偎在一起,在战死过後的晨间,翠绿的陶笛後头产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裂缝。
「转过来、求求你,我想看看那里是否有个裂缝」
江知凡赶紧让孩子停止演奏,转过了翠绿色的陶笛,果然,後来就有一个裂缝,那是却被孩子用一张可爱的贴纸给黏了起来。
「这是我奶奶送给我的,她现在在医院里头,我每天都去找她、吹给她听!」
黄昏的风沙尘刮在镜面上都能传出轰然巨响,可孩子还是纯真的扬起头彷佛什麽都没有听到那般,继续演奏着自己的音乐。男人的泪水顺着镜子滑落,在内里的部分落在了沙地上。
「晓狄?晓狄?你在吗?」
是一阵很温柔的女声,当她进来的时候眼看着至少有个四十岁左右,她摸了摸那个名为晓狄的男孩柔顺的头发。
她穿着轻便梳着一头高马尾,模样看起来慈祥温驯,对着自己的孩子和两个陌生的男人依旧温柔。从她的眼神里头一点都看不出生气或是古怪,就像是那透彻的镜面一般倒映着自己的纯真。
「谢谢你们陪着我家孩子玩。」她礼貌性的点头微笑。
「呃、不好意思,冒昧请问一下你的名字是??」
「古风莺。」女人和男人异口同声。
江知凡赶忙回头,对上了那头是一双毫无瑕疵的纯洁双目,两人的眼神如出一辙。
「我的妈妈说,我和我爸爸一样有着好看的眼睛,据说我爸爸死在沙场之前都常常用陶笛吹奏音乐哄着我睡觉,所以我妈妈取了一个近似陶笛音律的名字,古风莺──"来自风中的音韵、那陶笛如黄莺奏响"妈妈是这麽告诉我的。」
当漩涡最後化成了原本的模样,回复了静如止水的镜片反射出陆言和江知凡,陆言说:「你的爸爸,很想你」古风莺愣了一下,温暖的笑了出来。
孙子的伴奏和女儿的自白,这个泪流满面的男人肯定也能一路好走。
昨日离开之後他们经过了医院,恰好看到了一个男孩在到处询问自己的手机在哪里,他说那是他奶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非常重要。陆言手中恰有一只手机就过问了一下是不是他的,男孩竟很高兴的答是了。
後来跟着他一齐到病房後看到了年迈了那位奶奶,过问了一下才发现他们找对人了,这个奶奶的丈夫正是死於日治後期末尾的战争那时,而她的女儿也在出战前窘迫的环境下出生了。
她的丈夫日日夜夜的为了哄哭啼的娃娃,只好吹着自己擅长的陶笛,可是她自己天赋不够,所以只能学起来一首、就以那最纯正也最专精的技术授与了自己的孙子。
那个娃娃正是小时候的古风莺。
然而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做古陶。
陆言约了孩子明天傍晚和他一起去常去的工厂那头,他们几个山孩子最喜欢往那种地方跑,都已经叫做秘密基地了。古风莺到来之後也和她先简单认识了一下,让她知道这俩男生是她妈妈的朋友。
江知凡回程的时候还在回忆整件事情,古陶因为极为想念自己的女儿所以就算到了死後也走不出名为黄昏的地方、更是因为於人间徘徊在每一面镜子或是有型物体之间,最终看到了自己最念想的陶笛。
那个男孩落下了手机,也因为很常和朋友来玩也让古陶知悉了现下的捉妖界大师来让自己早点离开。可是他没想到无论是捉妖还是风水,要是心有挂碍的好人他们都有规定是不能随便打飞的。
除非例外的陆昶鹤,他老大爷被凶或是昨地就会直接把妖魔鬼怪打到黄泉里头溺死,审判官还得再出来面对一次社会大众或是假的媒体和假的照相机。
江知凡突然觉得,权威的责任虽然很大,但放宽制度的局限也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