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誰的浮木 — 第五章・溺水（九）

于至嵩送我回家後，我仍然无法冷静，只要想到韩书恺一个人独自消化失去亲人的悲伤，我就觉得我有一部分责任。

如果我早一点赶到姐姐身边，陪在他们两个身边，一定不会让悲伤这麽沉重。

我突然想起韩书恺上次跑来学校要把我带走的那天，会不会思萍姊那时就已经快撑不住了，所以韩书恺才会跑来找我？

爸爸和妈妈还不知道我和姐姐他们家的关系，但牵涉到死亡，他们也没也过问，深怕不小心又让我情绪崩溃，於是我跑出家门也没有人拦我。

我来到韩书恺家，按了门铃，一如预想中没有人应门。

我想他或许会和上次一样，不想见到我吧。

我蹲在他家门口，想着要用什麽办法才能让他开门。

他一个人该怎麽办？

「你在这里做什麽？」远处传来韩书恺的声音，我转过身发现他就在我身後，身边还挂着他的不知道第几任女友。

「书恺，她是谁？」女友穿着职校制服，看起来是在社团认识的，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味道充满着酒味，我皱了皱眉。

韩书恺没理他女友，又问了我一句：「你在这里做什麽？」

「你喝酒了？」

「跟你有关系吗？」

「姐姐今天才——」

踩到他的底线，韩书恺朝我大吼，不只我，连他的女友都吓到：「你到底来干嘛！」

我後退了一步，明明担心他一个人会太过伤心寂寞才来找他的，心里憋屈得要命，但又必须让他清楚他在做什麽，我想都不想地说：「姐姐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副鬼样。」

衣领半开，白色的制服还有刚清洗掉呕吐物的痕迹，嘴边也都是红色的口红印，身上还不停散出浓厚难闻的酒味。

「你到底是谁！」他女友跳出来，「他这样关你屁事！」

韩书恺被我说的愣了半秒，烦躁地抓着他的散发。

他拉开他女友，沉着声音：「滚。」

女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抓着他的手臂不放，「书恺，她到底是谁？为什麽我要滚？」

「滚，」韩书恺嫌恶地抽出手，「不要让我看见你。」

「我是你女朋——」

「分手！现在就分！没有什麽爱不爱，都死人了，爱情又有什麽用！」韩书恺一把把女友推倒在地，後者则吓得跑走，同时还骂着一些不入流的脏话。

女友一跑走，韩书恺就掏出钥匙进了家门，看都不看我一眼，碰的一声在我眼前关上大门。

吃了他的闭门羹，我也没有要留下的意思，尽管还是担心他的状态，我仍回了家。

因为成发的关系，星期一我们社团统一请假休息，晚上约好一起吃庆功宴。

我将自己打扮得很开心一样，即便知道昨天有不少人看到我在于至嵩怀理崩溃的画面。

我和于至嵩一起前往庆功宴，这之中他没有提起昨天的事，而我也装做没事的样子，和他聊昨天成发的过程。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于至嵩感觉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还有什麽是困扰着他，我没有多问，毕竟我现在的状态好像也没办法给他安慰。

我们好像都刻意忽略之间得尴尬，强装着甜蜜到了庆功宴现场。

原本还热闹着的同学们一见到我们，声音好像被施法般冻结，但随後便传出窸窣的讨论声。

「她还有脸来？」

「他都没有对她生气吗？明明出了那麽大乱子。」这是我们社团的女生说的。

而二中的男生们则对我投来不爽的眼神，虽然我之前就领教过，但今天的眼神分外奇怪。

我看向小晴学姊，她对我笑了笑，招手要我过去她那边，而于至嵩则是被他团员拉到男生桌。

我一落座，全场又恢复方才的闹腾，只有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学长姐们，连同届都是，好像对我昨天的擅自离场感到非常不满。

一场庆功宴吃下来，我好向与其他人分属不同的世界，一层玻璃墙阻隔了我与其他人，我只是闷头吃饭，不发一语，最後终於受不了这种窒息感，我和小晴学姐说去趟洗手间後，便逃跑了。

于至嵩好像没发现我的异常，没追上来，也好，他毕竟还是社长，如果因为和我站在同一阵线，和我落入相同的处境就不好了。

我在大街上游荡。明明是平日，但闹区的人还是特别多，那些人都没有悲伤的事情去思考吗？为什麽能笑得那麽灿烂呢？

不知不觉，我的脚步停在了韩书恺家。

为什麽到了这里？

啊，好像因为这种悲伤，只有他能懂吧？

抬手正要按铃，却在门铃上停了几秒後，还是垂下手，放弃了。

他应该⋯⋯不想见我吧。

我无力地蹲下身，又像鸵鸟一样，将自己埋在洞穴里，无声地哭泣。

「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