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了,反正这雨一时应该也停不了。」林星海转移了话题,轻声道:「我要先走了。」

话落,她低下头迈步,一个要冲进雨里的架势。余涵光的反应倒快,单手扣住她的手腕。

下一刻,他察觉握在掌心里的手冻得跟冰块似的,微皱了下眉心,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抖开,罩在她头顶:「不用还,快回去吧。」

林星海反射性的压紧围巾,道谢过後,就笔直地奔进了雨里。

围巾还透着余温,脚下溅起水花,等跑过转角,确定他看不见後,她将围巾从头上拿下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就这麽淋着雨回去。

跑了跑着,憋了许久的情绪忽然爆发,眼泪溃堤而下。林星海用手背粗鲁的抹了抹脸颊,胸口像被撕裂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向外淌着血。

明明什麽也没发生,她却突然觉得好不甘心。

进了雨水的鞋湿黏一片,在这白蒙蒙的小城里,弯弯绕绕的无数小径,脚下石子路颠颇,她彷佛看见自己的人生无数蹉跎的时光,都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而余涵光站在世界顶端,林星海仰着头望向这条布满荆棘的路,早已筋疲力尽,走不到他身边的世界。

而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内心,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让她彻底弃械。

——如果辛苦,记得说出来,别自己一个人扛。

——愿你如星海般明亮闪烁。

——你非常耀眼,只是你,从来不自知。

当他用那独有温柔,将围巾盖在她头顶时,用低沉声线说,不用还,快回去。

林星海冒出个有些幼稚的念头,竟宁可他别说这句话。

因为如果不用还,就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和他再见面了。

***

回去之後,宋亚晴被她湿透狼狈的模样吓坏,塞给她换洗衣物,催促去浴室洗澡。

宋母在厨房熬补汤,让她一洗完出来,就能喝汤暖暖身子。宋母端着锅子放在客厅大桌上,又在下面放了隔热垫,偏头就见宋亚晴呆呆的坐在落地窗前,背影一动不动。

「怎麽了?」

宋亚晴闻言双掌撑着木头地面,挪了挪身体方向,转过头来:「总觉得这场雨来得太突然了。」

宋母叹了口气:「这边夏天常有午後雷阵雨,是我太疏忽了。」是在自责让客人跑腿。

宋亚晴垂下眼帘不发一语,又将视线投向窗外。

过了十几分钟,她的嗓音混杂着窗外雨声传来,听不太真切:「妈,我们今晚就要准备走了。」

或许因为这场雨来得太突然,外头风雨声穿透窗户发出尖锐的呜咽声,她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宋亚晴拿起遥控器看起电视,新闻现在正播放着有关政治的事。

贪污啊⋯⋯宁市啊⋯⋯在颜明路家中挖出大金库啥的⋯⋯

宋亚晴叹了口气,谁让这些人平常做亏心事呢?

感觉之後,很难再风平浪静了。

***

转眼过了三天。

这次旅行过後,林星海一开始觉得头重脚轻,之後发了烧,这几天养下来都没有好转迹象。宋亚晴今天下午安排了工作面试,买了退烧药放在厨房,不放心的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安晨一早也出门,此下公寓里只剩林星海一人。

她服药过後,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点睡意也没有。

床头还放着那条黑色羊绒围巾,那天没发现角落绣了名牌标志,想来它应该价值不斐。林星海移开视线,用手背盖住自己的视线,长长的吁了口气。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麽?还是在忙着训练吗?

同一时间,余涵光如她所想,正在进行陆地模仿。

滑冰不单单要在冰上训练,其实有大把时间,都是在陆地上进行训练的。此时教练站在一边指导,看着他顺时针起跳,接着转换成逆时针。

地面发出鞋底发出的声响,他再次起跳,寻找熟悉的滞空感。

此时,门被轻轻敲响。

一名女同学探头进来,甜甜的朝教练喊:「教练,外面有人找你唷!」

教练应了声好,转头对余涵光叮嘱几句,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室内还有不少人,都在一旁专注训练,余涵光弯身拿起水瓶拧开仰头灌了一口。

摆在角落边的手机响起来,走过去一看,是魏嘉诚的电话。

「余大人啊,安晨都跟我说了,我以为跟你说之後你会避着不见呢,怎麽反而见了面?」

余涵光皱了下眉,小魏是在说一周前跟林星海一行人的交集,而且不只见了一次,是见了两次。

「你是不是对林流氓有点太好了?」魏嘉诚有些吃味:「快十年的老朋友了,也没见你对我这麽好过,重色轻友啊,小魏好伤心⋯⋯」

余涵光头疼的抬手捏了捏眉心:「不要闹了。」

一通电话过後,周围的人们都仍然埋头继续忙自己的,有人见他看过来,友善的笑了笑。

余涵光微微颔首。

大门重新被推开,教练走了进来,刚想开口解释,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小心!」

天花板细碎的混凝土掉了下来,忽然「碰」巨响,整块砸了下来。灰尘弥漫了室内,尖叫声炸了开来、众人拔腿就跑,而一旁在角落的铁制高架子摇摇欲坠,有个小男孩没能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高架朝自己倒下⋯⋯

这一幕被余涵光看见了,他当机立断跑过去。

***

林星海是看见新闻才知道出大事了。

画面中的救护车来来回回,鸣笛声刺耳的响着,女主播温和制式化的陈述整个案件过程,提到不少知名选手的名字。

「余涵光」三字就像一枚震撼弹,炸得眼前空白。

她颤抖着手指去拿手机,给魏嘉诚打电话,那头接通时,自己连声线都在发抖:「小魏,余涵光他⋯⋯」

「紧急送医了,我也正往医院赶过去!」那头吵吵杂杂的,应该是街上的喧嚣声:「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俱乐部地面都有特别加强过,我也不知道怎麽会突然塌陷。」

「余涵光是想救一个男孩子,自己被高架上的器材砸到。」他喘了几口气:「先这样,我挂了。」

她急忙道:「等一下。」

魏嘉诚等了一会儿都没听见下文:「喂?」之後或许没耐心了,直接挂断电话。

林星海握着冰冷的手机,望着眼前洁白的门板,有股冲动让她想不顾穿鞋、直接冲出房门,出门去看他一眼,想知道他是否安然无恙。

只是她没有合适的身份去见他,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去见他。

耳边想着手机忙音声,每一下都沉寂漫长。林星海缓缓走到浴室,给自己掬了水泼在脸上,扶着洗手台边缘,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镜中的自己脸色煞白无血色,黑色头发贴在湿漉漉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