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医生。」

一名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子脸上带笑,从入口慢慢走了过来。

「嗨,安德烈。」冉道轩热情朝他挥了挥手。

「你又来关心涵光了?」安德烈走到他身边,双肘撑着隔板,语气里带着笑意:「涵光是名好选手,却不是好患者啊。」

冉道轩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一脸你懂我的深痛表情。

唰一声响,冰场上的人影腾空转了数圈,轻盈落地。男人双臂平举,身後的灯光争先恐後的涌来,将他颀长匀称的身影笼罩上细碎的光晕。

安德烈不吝啬的鼓掌,喊了一声:「漂亮!」

教练将余涵光叫去讨论结果,冉道轩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虽然很让人头疼,不过有时候真他妈的羡慕你们。」

安德烈侧目看来:「怎麽说?」

「有冲劲、有野心。」冉道轩双手环胸,身子懒懒的靠着墙:「我都被一堆病例和手术搞得累成狗,没时间想什麽目标。」

「是吗?」安德烈却说:「我倒是觉得医生都很厉害。」

冉道轩耸耸肩:「我是被父母逼的,其实小时候志向是当牛郎。」

安德烈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错啊,只是你会有客人吗?」

冉道轩气结。

「以前不知道有没有跟冉医生说过⋯⋯」安德烈用手指敲了敲隔板,「可能是因为同样身为选手,所以每次看到涵光,其实都会有点担心。」

他皱眉:「担心?」

安德烈点点头,视线重新看向冰场上的人影:「他背负了太多人的期待,也太多人嫉妒他的光芒,走到他这种境界,已经不是单靠野心和冲劲就能赢。」

冉道轩好像能懂一些,想起那些新闻,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倒下。」安德烈直接下了结论:「就算没有人陷害也会倒下吧,记得以前吗?有人在他水里掺过药物,千方百计不让他参赛。」

冉道轩忽然有些鼻酸。

这大家都知道啊。

***

日落西山,在水平线上渲染出绯红的光晕,淡淡的,模糊了远方群山的轮廓。

从冰场内的窗户望出去,便是这番景色。

余涵光满身是汗,拿起毛巾擦了擦脖子,直接靠着隔板坐了下来。

随意垂放冰上的左手传来丝丝凉意,让意识清醒了几分。整座冰场上只剩他一人,其他选手和教练都已离去。

心跳还无法平复,就这麽坐了一会儿,窗外的霞光慢慢转移到身上。余涵光微微眯起眼睛,只见空中细小的灰尘被光穿透,正轻盈缥缈的漂浮。

他拿起水瓶扭开瓶口,前方传来一道脚步声。

「涵光?」

程素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她站在入口处,看见了他,双眼一下子弯成了月牙状:「太好了,你还在这里!」

她应该也是刚训练完,连紮成包头的发都还来不及解下,就匆匆赶来了。不等余涵光反应过来,程素就换上冰鞋,抱着两瓶运动饮料滑行过来。

余涵光皱了皱眉:「你怎麽来了?」

程素莞尔一笑,在他面前蹲下,递了其中一瓶给他:「冉医生刚联系我,说你还在训练。」

「谢谢。」余涵光接过饮料,解释道:「我准备回去了。」

「你一定是在想奥运的事吧?」程素沉吟片刻,眼睛直看着他:「我也在烦恼同一件事,说起来,准备时间也只剩半年了。」

他避开程素热烈的视线

程素笑了笑,垂眸看向角落纹风不动的饮料,心中像空了一块。刚到的时候,他明明正准备喝水,她送来的饮料却一点都不碰。

由於以往有赛前被掺过药物的缘故,他此後对饮食都十分小心,即使只是水,也要有熟人帮忙看管着,事到如今也成为一种习惯。

程素不免还是有些落寞。

她见他已经拿着毛巾和饮料站起身,赶紧跟了过去,提议道:「已经快到晚餐时间了,要不要一起到附近逛逛?」怕他拒绝,又补了一句,「顺便一起讨论比赛啊⋯⋯」

「晚点我跟人有约。」他到长凳上坐下,弯身换下冰鞋。

程素感受到他的冷淡,脸色苍白了几分。

她再也没忍住:「为什麽?」

面对这样的质问,他抬起眸,只见程素的鞋都还没换,站在原地一眼不眨的:「你那天和我说的女孩,就是林星海吗?」

余涵光感到有些意外。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他就这麽低头安静的瞅她几秒。

「程素。」他嗓音压得有些低,字字清晰:「很抱歉,但不要对我抱有期待,以後也不要自己过来看我了。」

程素像被推进了冰窟,一股寒意瞬间浸透了四肢,浑身的血液都冻结起来。

余涵光说道:「也不要去为难星海,我认识她,她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

程素眼眶渐渐泛红,原来他都知道,反驳:「你懂她吗?她一直都在骗我们,她根本就不是读音乐的,学历只有到高中毕业,连以前的工作都是些乱七八糟的⋯⋯」

「程素。」余涵光打断。

他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程素看着他颀长清瘦的背影,始终无法相信,明明自己那麽努力得到世界认可,如今终於能追上他了,委身主动,想着慢慢磨着,总有一天余涵光会发现她的好。

可是他却说,不要对他抱有期待。

「涵光,我可以等。」

见他脚步一顿,程素走向前,看着他宽瘦的肩膀,不由自主的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侧脸缓缓贴上他的背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还重,一如所想,余涵光身上透着温和的味道,是衣服柔软精冷冽的香,没有用多余的香水。

都朝思暮想了十几年了,他占据了自己半个人生。

就算再让她再等十年也好,唯一让程素没有办法接受的是,这样的男人,最终不属於自己。

此时大门被推开。

魏嘉诚恰巧有事想找余大人谈谈,正哼着小曲欢快的蹦进来,撞见这个尴尬场面,整个人都僵住了。

「啊⋯⋯」他舌头一阵打结:「对不起你们继续⋯⋯」

他正想转身就溜,後方低沉带威严的嗓音响起:「小魏。」

「啊?」都说你们继⋯⋯

「载她回去。」

在魏嘉诚诧异的目光下,余涵光推开了程素。话落,径直推开大门,将魏嘉诚扔在原地风中凌乱。

看了眼程素,她那双红肿的眼睛,明显是刚哭过。

敢情是余大人把人家女孩子惹哭了?

「你、你别太难受啊。」魏嘉诚从未安慰过女人,舌头一直捋不直:「你也知道他嘛,就是情商比较低,以後是要跟滑冰结婚的⋯⋯」

程素却什麽都听不下去,用手臂抹了抹眼泪,拎起包包,扭头就离开了。

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眼前浮现出那日在余涵光公寓大厅时,余涵光如玉的面庞被阳光照射得朦胧,连带深沉的目光也柔和几分。

他说,这只想专注於滑冰,并不考虑谈恋爱,也不打算被任何人操控着去谈感情。

在他认知中,就算时机到了,自己喜欢上的女孩,也会从骨子里透出老实跟良善。

而程素当下,脸色煞白的站在原地,毫无回嘴的余地。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一己之私而靠近他。

***

魏嘉诚摸了摸鼻子追上去。

余涵光已经将车驶出车位,降下半个车窗,用眼神询问怎麽回事。

天气有些冷,魏嘉诚跺跺脚,指了指门口:「刚刚程素不理我,自己跑走了。」

他淡淡地回答:「不用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