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话,对错各一半。我会注意到她,的确是因为你的关系。」文书洛边说,边从床榻上爬起来,坐在床沿,还打了一个大哈欠。「你高一不是用软沙球把我砸晕吗?其实那不是你的问题啦。那一阵子我奶奶才刚走,我心情很不好,每天都失眠。被你一砸,刚好思绪涣散,人直接就晕了。」

时隔三年,终於解开他晕倒的不解之谜──有被铅球砸死的人,可换成软式沙球还能砸晕人,让我一度以为自己能改运动专业,靠臂力上大联盟。

「我在当下,虽然睁不开眼、做不出任何动作,仍然存有一点意识。我闻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味道?」怎麽会跟味道有关系?他难道是靠嗅觉来喜欢人的吗?

「嗯!」文书洛大力点头,说:「是一股与我奶奶衣服上,一模一样的味道!我光是闻,就感到很安心。」

「你的意思是说,在送你去保健室的途中,你闻到那股味道?」

「对啊!原本我还以为,你把我砸晕後,就『师命难违』地跑回去练习,留穆海笛把我送到保健室。直到上次我们一起吃火锅,我才知道,你是扛我扛最大力的那个人。想想也觉得好笑,穆海笛那个小身板,怎麽可能靠她自己就把我拖过去?一定是有其他人帮忙。可我偏偏信以为真,还因为闻到熟悉味道,开始注意且在意她。」

我的心,如止水。

从最初懵懂不解的探究,到现在我木然地瞪着文书洛。谁能够明白,我心中的悲痛?别人的爱情故事,哪怕有误会和错认,走的都是唯美浪漫风。怎麽换到我身上,走的是长辈奶奶风?

「……所以,拥有那味道的是我?」

文书洛继续笑得很不好意思,像误入爱情奇幻丛林的美男子,难以启齿内心的悸动与羞涩──我他妈,要不是他颜值一个打两百个,我真是想一拳K下去。

「对。」他腼腆地回答。

还真是……学姊说的喜欢错人,难道就是这个吗?我……觉得人生真的……好难。

「不过我喜欢她的原因,不仅是那股被我误认的味道,而是在相处过後,发现她其实比想像的脆弱,需要人保护。我可能是动了恻隐之心,才会在高三到大一时,对她产生超乎友谊的感情。那应该就是喜欢吧?只是我不敢在她面前,展现『真面目』,一直努力维持形象,疯狂地暗示,期盼能得到回应。」

「你没有得到回应?」好啦,这是我明知故问。

如果有,他们早在一起了,怎可能停留在「流言」的阶段。

「是啊。穆海笛迟钝得要死,心肠也极坏。她给我的回应是带我去同志酒吧,自己跑去跟其他女生卿卿我我。我呢?如同我上次跟你讲的,孤立无援的被一大堆男生摸屁股,收到比一零一还要高的名片。」

原来这两件事情,还能够横空搭上线?我惊奇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经过那一次後,我对她就完全死心。」

的确,别说是文书洛,换做任何人都会大受打击。一腔热血与爱恋地朝你奔去,竟是一起走进同志酒吧,然後被人性骚扰……突然认为,被文书洛说拥有与他奶奶一样的香味,不是件多悲惨的事。至少很令他安心,不是吗?

我蹲在文书洛的面前,「你有很伤心吗?」

「还好啦,我没有很伤心。其实我自己知道,我跟穆海笛都太……太装模作样了。脸上的面具一直撕不下来,又怎麽可能有超於朋友的真心交流?」

文书洛伸手,把我拉起来,坐在他的隔壁。

「所以,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麽?」

「误会我还喜欢她啊。我不喜欢她了,我喜欢的人是谁,你应该要很清楚才是。」文书洛转过头,边说边笑,像一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猫。

「我怎麽不知道啊?」我偏不如他的意。

「喂!我们都亲过了,你怎麽还不知道啊?」

「哦?亲过就要知道吗?」

他噘着嘴,对着我点头,强调:「那可是我的初吻,非常珍──等等,你也是初吻吧?」

我望着他,不说话也不点头。

「我、我真的是初吻,你若不是,我岂不是很吃亏?」文书洛一脸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得让我啼笑皆非。

「白痴哦,你以为我的桃花运有比你旺?除了你这一朵,没有人绽放於我的生命当中。」

更没有人会比他还要绚烂、美丽,令我目不暇给。

得到我正面回应的文书洛,则覆盖住我的掌心,十指不漏地渗入我的指缝中,紧紧交扣。

一时气氛宁静祥和,晨曦照映入他狭小的窗户,使我必须眯着眼,把头扭到他的方向,试图躲避恼人的阳光。

「莞莞。」

「嗯?」我发现,文书洛真的很喜欢凭白无故叫我的名字。

文书洛再度露出灿烂的笑容,牙齿虽然早起还没刷,但还是白得发亮,「既然你最近都不用去运动中心、报告也缴交完毕,那我们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好吗?」

「啊?」什麽旅行?突然间,是在说什麽呀。「为什麽要旅行?」

「纪念兼庆祝啊。」

「什麽鬼?庆祝什麽,庆祝──」

关於亲吻这件事情,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四,然後有了无限N次。

我尚未反应过来,文书洛已用他的双唇,飞快在我的嘴巴上啄了一下。还脸不红、气不喘,无敌欠扁地说:「就当作,庆祝我们的亲亲纪念日呀。」

欠扁归欠扁,不过他的语气是随性,却不散漫,彷佛每个语调、音节都藏着愉悦的跳跃。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我在他身上,真是毫无原则。每次──包括这一次,我都拗不过他,只能带着无奈的笑意,微微点头应允。

管他要庆祝什麽呢?反正,有他的陪伴就够了。

大前天,文爸爸和文妈妈要离开公寓时,偷偷询问我是否有想要的承诺。只要他们能做到的,就会尽量满足我。我当下不断摇头,不想要他们做出任何补偿。

毕竟,是我心甘情愿等候文书洛的。

而我要的也并不是虚无飘渺的承诺。

我要的是,在他与我别离前,尽量、肆意且亲密无间地创造出各种美好的回忆。

没有人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但拥有丰富的回忆,至少能让我在倍感孤寂时,能得到些许的安慰。

证明我曾拥有爱,也值得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