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勘查过一轮并没有发现甚麽异常,自然也没有发现任何褐衣人的身影。海子奕和秋芍见时辰已晚,眼下似乎也没有可疑之处,决定先行返回集合处。
远远地就瞥见白泝和于清菱等待的身形,只是两人亦无斩获。天色愈发的暗,独自向北搜查的蔺祈却迟迟不见人影,几人也逐渐开始有些担心。
「蔺祈不会是碰上什麽麻烦了吧?」秋芍不安地道。说这话的同时她对上白泝的眼睛,澄澈如水读不出半点情绪,更没有秋芍预想中的憎恨。
「我们一起往北找吧。」于清菱当即决定,「再晚下去视线更不清楚,到时候别说是营救那家伙,我们自己也可能走散。」
一行人悄然无声地前行,试图听到一点声音,哪怕是微弱的呼吸。只是又不能大呼蔺祈的名字,要是真给藏在暗处的褐衣人听着了,後果更加不堪设想。「等等。附近似乎有拉扯的声音。」海子奕蓦然说道。几人一听连忙侧耳──的确,空气中隐微地夹杂着近似拉扯绳索的声音,仔细一听更有短促的喘息声。
「只是……」于清菱眉头一皱。「声音怎麽更像是来自脚底下?」
一边的秋芍连忙划亮火摺。方才由於天空中尚有夕阳余晖,几人凭藉熹微光线便足以前行,却不料错过了道旁路面上的一个大窟窿。可更骇人的是,这个窟窿距道路也就几个步幅,稍不留神指不定便会失足滑落。
几人探着向内一瞧,蔺祈确实也在里头。不只开口大,就连深度也非比寻常,深陷其中的蔺祈一见着众人这才吁了口气:「总算来了,还以为我得在这待一辈子呢。」
「还有心思打趣。」秋芍终是放下了心,白他一眼。「怎麽不一个御剑阵还是轻功个两三下上来呀。」
「我也想啊。」蔺祈一声苦笑。「谁知道我不小心摔下来後竟然发现这里种植了那种邪教用於控制生物的毒草,我也是一时没注意只顾着观察,竟然就被这莫名其妙的藤蔓给缠住了。」
「毒草?」海子奕面色凝重。「确定是人为种植的吗?」
「那是肯定,若你们愿意下来的话可以看见好大一片。」
于清菱一听便待要下去,却同时被所有人、包含蔺祈给制止了。「这个深度不是寻常轻功能出得去的,更何况还要带受伤的蔺祈上来。」海子奕摇头,眼神却放到白泝身上。「白泝,你可以吗?」
秋芍知道白泝轻功了得,却万万没有料到海子奕会直接要求白泝下去解救蔺祈,他们两个不才刚闹僵吗。
气氛倏地一滞,白泝却意外地点头答应便翻身下了去。
地窟很深,两人在底下的对话若不是刻意放大声响上头的人是绝对听不到的。「八年前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总算能有两个人独处的机会,蔺祈随即歉疚地道。「我一直都很想找到你赔罪,更怕你已经……」
白泝低头替蔺祈松开藤蔓的绑缚,一面淡淡地道:「我父母当年受妖物迫害而魔化,从那刻起我便已经绝望。你的举动於我而言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现在知道你被海子奕给救起,我便……」蔺祈话都还没说完,便被原先正专心处理藤蔓的白泝突如其来的杀气给震慑。
「不好,这不是普通藤蔓。」虽然蔺祈已经从枝茎间脱困,脚踝上却显而易见的一圈血痕。
看着兀自蠕动甚至挺身而起的蔓草,蔺祈吃痛地喊道:「这什麽鬼藤蔓,简直是蟒蛇了吧!」
在上头等候的三人一听下方传来骚动,连忙向下张望。秋芍见情况有异不禁着急问道:「海子奕,依你的轻功应该还能应付这种高度,怎麽不下去帮帮他们?」
海子奕却只是凝神观察着情势,过了良久才开口。「这是他们两个的事。」
一听此话虽然冷血不顾情面,秋芍却愣地了解了。海子奕是打算让白泝和蔺祈利用这次的危难化解过去八年来的疙瘩,尽管冒险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秋芍这才静下心来,同海子奕与于清菱关注窟内战况。
只闻白泝一声清斥:「你身上有伤,快躲到後边!」语毕便是一抬手,随时戒备着蠢蠢欲动的巨藤。
蔺祈并没有照白泝所说的避到後方,仍强忍着腿上的痛,抽出雪刃。
白泝见状只是轻嗤一声,「逞强。」手腕旋即一转,碎雩画丝转眼将一旁正要偷袭二人的那段树茎凭空切为残绿散落。蔺祈也只是轻哂,手上长刀灵活挑动,斩开无数飞向身前的刺叶。
洞内氛围阒寂的可怕,两人严阵以待,生怕一个闪失赔上性命。藤蔓攻势愈发猖狂,一瞬间便又是四条长藤如触手般揽向白泝与蔺祈。
双眼一阖,白泝浅声吟喃:「离潮。」随其手势轻柔转猛急,眼前冰丝经纬纵横,寒气排山倒海地攀附上每一条植株,更如怒涛卷霜雪般奔雷涌动;奔腾散尽之时余波兀自漫天卷地,摧残来势汹汹的茎条。
蔺祈元气受损,无法施展开如白泝一样的手脚,但他或是见缝插针的向藤蔓根部砍上几刀、或是替白泝挡去後方袭来的如箭飞叶,两人互相配合下倒也颇有成效,只见那株藤蔓似是状态大损,频露萎靡状。
正当两人准备收手,一举了结这诡谲的植株时,它竟颇有灵性的看准蔺祈因为先前的綑绑而双脚不便,一段枝条拚尽全力似的瞄准蔺祈扫了过来。两人自然都注意到了霍霍风声袭来,却无奈蔺祈实在使不上劲,更因为方才战斗的久站,无法挪动半点步伐。
说时迟那时快,白泝的身影转瞬间闪至蔺祈跟前,没留给蔺祈任何反应的时间。心诀一提、碎雩画丝正待屏障身前,却因为事起仓促,仍是替蔺祈用肉身撑下了这株藤蔓临死前的全力一击。
「呃……」被鞭中胸口的白泝闷吭,嘴角边一行鲜血淌下。蔺祈见状连忙俯身替他查看伤势,虽然伤及肺部但以白泝修为而言并无大碍。「我欠你一条命。」蔺祈黯然道。可对於白泝,他亏欠的又岂只是一条人命那麽简单。
「别提这个。」白泝吐出一口掺血的暗红色唾沫,靠墙休息。「因为八年前的事,我们永远不会是朋友,但我一点也不恨你。我会为了救你尽一切心力,只不过是因为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去罢了。」
蔺祈沉默不语,思绪沉沦在八年前自己的见死不救。
「既然里阳山已经物是人非,掌门也是换过一代,再没人会提起那些陈年旧事。」白泝轻声道,声音荡开在窟窿内。「所以,你也把它忘了吧。」
「虽然你说不会把我当朋友,」蔺祈在白泝身侧坐下。「但我蔺祈必将白泝看作兄弟,纵使前路凶险也在所不辞。」
白泝没再接话,只是阖眼休息的面容上清浅的浮上一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