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喊我爹,我以後会有心理障碍。」

这声爹也不是第一次喊了,什麽时候见他有心理障碍了?哪次不是亲得她面红耳赤,半句话说不出?

她不以为意,白眼相赠。

顾深低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将移动升降桌挪了过来,从袋子里拿出放满番茄的保鲜盒,打开放在上面。

「葛妮丝和纪成允让我带话,说等你出院了再找机会一起吃饭喝酒。」

「怎麽还用传话的?你通讯器借我用用,我和他们就能说上话了,一阵子没见了真有点想念他们。」

然而男人一副没打算给的样子,她以为这是在报复刚才她对他的心里障碍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哀怨道:「你也太小心眼,自己的心理问题还要赖我头上?」

他叹息,「你一点也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

「没有?要是没有,我怎会乖乖躺在这里。」

「休养生息,最忌讳吵闹,而他俩是最容易闹腾不休的。」

她无语,保护过度了吧。

有口信,代表葛妮丝二人肯定想过来看她,碍於外界的眼光才没有实行,但她相信今天就算没有网路谣言,顾深也会寻各种理由阻挡他们。

她不知道的是,半小时前这个男人就已经做过她设想的事情了,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被人当作了娇弱的小花,经不起风雨摧折,殊不知顾深早已把她放入温室,悉心呵护。

几日光阴,医生根据舒妍的恢复状况,终於允许数度来访的警察进病房问话。

因为遭受池鱼之殃,来的几个警察全程态度冷淡不说,其中一名年纪尚轻的男警还话里有话地谴责她败坏警察形象,总之没给一个好脸色。

尽管在膈应人这一点她也不遑多让,顺着对方的意有所指七弯八拐,又是胡说八道又是打哑谜。

那名男警忍无可忍,提高了音量,「请你好好配合我们查案。」

倚在墙边始终不置一词的顾深,闻言挑了挑眉,周身散发出低气压,惹得距离他仅仅数尺的警察不动声色地往旁退了几步,用手肘推了推自己的同事。

舒妍对一进门就看她像看杀父仇人的警察没什麽好感,本於同行情谊才没计较他把私情带入公事,但长时间绕圈子的费神对话,加上对方极不友善的态度,本就不多的耐心很快耗尽。

「该答的我可都有好好回答。」她抬起下巴,目光冷得似能冻结一切。

「我们问什麽你都说是意外、是巧合,这样叫有好好回答?」男警冷笑,「你说赶时间闯红灯就算了,但怎麽刚好出现在那里,还不偏不倚撞上了莫托里的车?」

知道对方因为她的退学原因,在怀疑她与莫托里有勾结,舒妍也来劲了,「这除了巧合还能是什麽?难道你想说我早知道他会出现在那里?」

她环着双手,语气像是藏了一整个寒冬,冷气逼人,即使面无血色,穿着病员服坐在床上也是气势十足。

「呵,巧合?你不如去买个彩券看看能不能碰上这种巧合。」他讥讽。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

「要是有,我们早就逮到所有犯人了,哪用得着和你废话!」

「别说了,小陈。」旁人劝道。

男警气结,无法忍受这般厚颜无耻的人曾差点成为他的同僚,甚至在这次的事情中重创了警察形象,情绪顿时有些失控,同事的制止皆过耳不闻。

「我们时间宝贵,你最好老实回答问题,别再胡扯!」

病房里的空气紧绷压抑,像是埋在浅层的地雷,只要施加一点外力便会引爆。

一时间无人开口,徒余男警吼声後粗重的喘息。

「她是病人,你现在有不正讯问的嫌疑。」良久,顾深的声音徐徐传来,冷而镇静的声线在沉重的气氛中显得突兀,「医生叮嘱过她要充分休息,既然问不到什麽,今天就先请回吧。」

说完,他走到门边将房门打开,下逐客令。

除与舒妍发生争执的男警,其余人都知道今天再不方便多留,连拖带拉地把还在气头上,却被顾深一句话给噎住的陈姓警察带出病房,但是直到步出门外,他仍不甘心地瞪视着舒妍。

「陈警官。」

舒妍开口,众人的视线齐齐飘过去。

她讪笑,「时刻保持怀疑是好事,但如果你不求证据就随意下定论,甚至以先入为主的态度讯问,可就愧对你的专业和一身警服,也怪不得那些网民质疑警察的素质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与她并无不同,都是知法犯法。

「你!」

「好了好了,你还嫌负面影响不够吗!」一人沉声喝斥,推着他出病房,接着转身面对房内的两人,「我代他向两位道歉,最近事多压力大,他心情浮躁了点。」

舒妍随口应了句,打发人离开。待病房重归安宁,她嬉皮笑脸地看向顾深。

「懂得挺多。」

「被抓的话只能靠自己,总要考虑最坏的情况。」他一下便意会她所说,解释道:「与其被动回答问题,不如想想手中有什麽能作为筹码,讯问其实就是一场另类谈判。」

理由听起来找不出缺口,但一度被路衍的消息拔除的怀疑因此再度萌芽。

这个男人的身份,一定不是组织成员那麽简单。

当夜,顾深走後来了一位稀客。

舒妍惊讶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大动作牵扯了她的伤口,还未痊癒的骨折处也瞬间爬满密密麻麻的疼痛,但是路衍甚至连警服都没换下就冒然出现,实在令她无法冷静。

毕竟谁都无法保证组织没有因为交易组被抓,以及车祸事件而对她起疑。

「你怎麽来了?被看到的话……」

「我很後悔。」

意义不明的开头,让她的大脑没反应过来。

「我後悔对你说了那句话,让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路衍握拳的手不停颤抖,指尖似要掐入掌心,「我也後悔没有劝你别接下这个任务,让你涉入险境。」

还有,让你遇上了他。

从得知舒妍入院开始,他没有一天过得安稳,不断思考着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才导致今天的局面。

人经常在要失去某些东西的瞬间,才会强烈意识到内心深处的渴望,将简单的路走得曲折复杂,只为了得到一个早已知晓的解答。

他对她,或许再不是曾经以为的前後辈关系。

在她清醒之前,他曾失去冷静闯入长官办公室,问出藏在心里已久的疑问。

「为什麽要将这个任务交给她?」

进门後他礼也没行,双手撑在桌面上,鹰鹞似的锐利目光,直直落在抬头朝他看来的长官脸上。

「她很优秀,不管是在学还是毕业,这一年多的表现也证明她有足够的能力胜任。但,你有将她的安危考虑进去吗?就第一份任务来说,这个组织接触的人太复杂,处理起来实在棘手。」

「她是警察,而我们只是将适合她的任务交付给她。」长官没因为他的鲁莽而面露愠色,严肃的声音像滚滚闷雷,沉重且力度饱满,一开口即能威震四方,「这个任务必须是背景乾净的人才能胜任,她是不二人选。」

「我不能理解为什麽非她不可,和她同样优秀又有经验的并不是没有。难道因为她是孤儿?牺牲了也无所谓?」他恶意揣测。

「路衍。」路清远低声斥道,不苟言笑的脸又绷紧了几分,眼神和嗓音凛若寒霜,彷佛面前站的人是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我从未以牺牲为前提交付任务,也不曾质疑任何一位同仁的专业,只是她太过特别。」

路衍从父亲的话中听出舒妍的出身并不只符合乾净这一条件,还具有其他意义。

「她的身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