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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子晴恢复前即使赶拍完温之姀的戏份也没有用,因此剧组索性安排较为宽松的班表,让剧组固定休息某几天,也好稳定拍摄品质,免得又像上回一样,为了一个人浪费大家的时间。

只是没想到这回拍摄屡次出错的人换成了杨曦凯。

「休息一小时,自己调整好。」湛路遥大概对於自己没烧好香,遇到两位雷包演员这件事认了,丢了一句话就让大家各自休息去。

杨曦凯听完原想跟着散场到一边休息,接着便见湛路遥起身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只能止住步伐站在原地等他训斥几句再离开。

一旁才和他演对手戏的温之姀,看着也不敢动弹,尽管湛路遥找自己的机率极低,但好歹上回杨曦凯也陪自己骂了一轮,她若闪避的太快,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你现在是打算偶像做不成,连演员也不做了?」

温之姀听着还没回神,湛路遥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走过他们面前,连停下一秒也没有,仅仅擦肩而过的时间就说完了他想说的话。

她皱眉看向杨曦凯,他如果本来是因为湛路遥才站在那等,这一秒就是因为湛路遥的话出神,他站着眼神却空洞的可怕,彷佛自己的魂魄早也没了,只是傻楞楞地站在原地,连去的方向也忘了。

温之姀知道自己应该走开,他怎麽样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温之姀却迟迟无法迈开脚步,只是看着杨曦凯的模样莫名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他现在这个模样就像刚开始无法演戏的自己一样,失落的可怕。

一向仰望的光突然灭了,自己站在原地不知道何去何从,追着那道光直到现在的自己是为什麽、未来还能追着什麽,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没有了追随的意义又为什麽而活着?

这种感受她比谁都清楚。

明明知道应该要置身事外,温之姀还是忍不住上前拉着他就往休息室那走去,如同上回他护着自己离开那些纷扰一样。杨曦凯任着那人拉着自己往前,片刻还反应不过来,只是看着温之姀的後脑杓没有挣扎就这麽走着。

一进门,杨曦凯瞥见镜子里双眼无神的自己,镜面在恍惚间变换着成了记忆里碎裂的那面镜子,裂痕上出现的那张稚嫩脸孔冷冷地睇着自己,申朔出言警告着,「别忘了你是……」

语句後段被窒息的空气吸的一乾二净,即使没听见也早刻在心里,他是Kindly的杨曦凯、他是Kindly的杨曦凯,不管再痛苦都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被人看见。

杨曦凯猛然回神,下意识甩开了温之姀的手,原先破碎的镜面又恢复了原状,镜子前哪还有年少的申朔,只剩下自己和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的温之姀。

「抱歉,我没事。」杨曦凯瞧着她勉强笑了笑,越想伪装的欢快看来越是脆弱。

这是温之姀头一次看见,那个在她面前总完美不已的杨曦凯,满是破绽的一面,也许是这样的残缺反而拉近了一点彼此的距离。她沉默几秒开口,「上次对不起。」

杨曦凯一怔,没弄懂她突然说的这一句是为了什麽。

「是我不应该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被点出了还恼羞成怒,我欠你一句对不起。」在杨曦凯面前应该难以启齿的一句话,在这一秒忽然也没什麽,她平静地说完自己该说的,这才感觉好过了一点。

至少在她的立场,她什麽也没欠他了。

「今天换成我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了,我似乎没资格听这句对不起。」杨曦凯深吸一口气,想吐出却突然岔成了笑,眼底有几分苦涩和嘲讽。

温之姀看着也说不出什麽安慰的话,尴尬地低头,礼貌避开他的狼狈,接着便听见他关心地问了一句,「回去後还好吗?药没有再加着吃了吧?」

「没有……怕了。」温之姀摇头,那天她上网查了资料,回诊时旁敲侧击问擅自增加吃药次数的副作用,医生难得板起脸瞪着她警告会出人命,接着一再询问她没有这麽做吧,温之姀打死都不敢承认。

杨曦凯见她没想再擅自改变服药次数的念头,这才放心些,只是想到从她接戏後连续发生的状况,原来松懈的心又紧绷了起来。

明知道不是自己立场能说的话,杨曦凯却无法对於她没考虑到的可能视而不见,迟疑几秒还是问了出口,「你没有考虑调整好自己再进组吗?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拍摄的压力,你也许现在还没准备好承受。」

「我已经没有更多机会可以把握了……调整是留给有时间和余力的人,我什麽也没有,只是个跌价的商品而已。」温之姀抬头看着他冷静地道,苦涩成了传染病,藏进了她的笑容里,藏了又这麽显而易见。

杨曦凯听着心一震,想起会议里陆竞宸的话,他不也是吗,所以公司才不愿意继续投资在他们身上,他不也是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吗,所以面对结论除了接受,他没有别条路。

只是他们终究还是不一样,他是再努力也没有机会继续跳舞了,她还有机会复原、还有机会演戏。

杨曦凯张口想说点什麽,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对自己充满失望的指控,「你脚不能再跳舞这件事,为什麽没有告诉我们?」

在他们都沉默过後,杨曦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准备离开会议室外的走廊回去了,申朔却还直直站在原地,杨曦凯察觉他没跟上,回头看向他,却听见他问了自己这句话。

杨曦凯听着愣在原地一时答不上话,梁育维瞧着知道情况不对劲,赶紧先挡在两位哥哥中间,对着申朔压低音量地劝道,「哥,我们回去再谈。」

申朔看也没看弟弟一眼,目光始终在杨曦凯身上,见他呆怔着迟迟不回答,郁闷的情绪再也压不下来,对他吼道,「我在问你话!」

「哥。」井毅恩见他声音回荡着整个走廊也慌张了,里头还在开会,只有他们几个先出来而已,再这麽大声迟早会把陆竞宸引出来。他走近想和梁育维一人抓一边先架着他离开,却全被申朔挣扎开了,他们就这麽站在走廊上纠缠着,远远一看还以为是在玩闹。

「我不想耽误团体。」杨曦凯沉默许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声的像在辩解着。

三人僵住,杨曦凯的回答对申朔来说无疑是火上加油,他冷笑一声反讽道,「所以等你的脚废了只能坐轮椅时,有比较不耽误吗?」

「哥!」「朔哥!」井毅恩和梁育维听言倒吸一口气,两人也忍不下去了,难得提高音量对他吼道,示意他住口。

申朔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火,撇过头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後,再看向眼前的人轻问道,「杨曦凯,这到底算什麽啊?」

杨曦凯对着他的双眸,呼吸一窒,他以为会像往常一样看见不满、怒火又或者是讥讽的情绪,但他看见的只有伤痛,那总是用尖锐言词纾解自己情绪的男人,在这一秒又回到的初识的少年,看着自己红了双眼。

「为什麽最应该知道事实的我们,要透过会议才能知道你的状况?」申朔咬牙想忍住情绪,却压不下那不断涌上的悲凉,哑声地问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兄弟吗?兄弟会最後一个才知道吗?这就是你口中的家人吗?」

原来想阻止哥哥继续说话的两人,听着也不自觉松开了手,缓缓看向杨曦凯,眼底翻转着和申朔相同的情绪。他们虽然没说出口,但在这件事上和申朔是相同立场的,十多年来总是信任追随的目光初次参杂了些许的怨怼。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我最讨厌你口口声声说着是兄弟,却总是让我成为最後一个知道的人。」

原先想劝温之姀的话,全被回忆瞬间侵蚀殆尽,他扯开笑容,自嘲道,「我不也是吗?跌价的商品。总是这麽自以为是的想帮你,却没发现我根本没有能给你建议的资格。」

温之姀还没反应过来,杨曦凯已经转身离开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