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温之姀按下自动门的按钮，只见本来被雾面贴遮挡住的空间里，有不少人坐在那等上头号码机跳号。温之姀下意识拉了拉口罩，拿健保卡去办挂号报到，接着在快坐满的空间里找个空位融入这个群体。
每当无意识地将视线停留在那几张面无表情的面孔时，她不禁想像着驱使这些人来这里的故事是什麽？他们的故事里有没有和她的重叠任何一个共同点呢？
温之姀入神到柜台叫唤了她几声都没发现，直到周遭的视线全集中到她身上为止，她才反应过来赶紧站了起来匆匆忙忙进了诊间。诊间和外头的装潢设计感一致，也许连设计上都用了什麽外行人不懂的巧思，每回进到这空间坐着，她紧绷的神经就会不自觉放松些。
温之姀顺手褪去遮掩住面容的口罩和太阳眼镜，每回进出这里她总得特别小心不让诊所人员以外的人看见她。她声势已经够低了，再让人知道她定期进出诊所看精神科，不晓得又会引起什麽样的猜疑声浪。
医生见她进门连忙将她引导到沙发那，像个许久不见的朋友招呼着，「之姀，你来啦？请坐。」
温之姀点头在沙发那坐了下来，医生替她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像是顺口问道关心她一样，「你最近感觉怎麽样？」
「还可以……但我把急用的药吃完了。」温之姀深吸口气试图隐藏她的挫败感。
「是吗？那我再开一些给你好了。」医生并没有如她预料中出声责怪她，反而理解地带过，温之姀原来忐忑不安的情绪又接着松懈了一些。
「上次让你做的作业，你回去试着做过了吗？」
医生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想起这一周她抛诸脑後的作业，温之姀沉默几秒感受着呼吸随着情绪逐渐加速，摇头据实以告，「我没有办法。」
「那你觉得你为什麽没有办法呢？」医生温和地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为什麽没有办法呢？记得几年前医生在她第一次交不出作业时也是这麽问的。
她头一次初诊是父母再也看不下去她将自己关在房里几年，硬生生将她绑来这的。那时的她抗拒任何改变，起先是抓狂发火後来是哭喊恳求，妈妈看着她掉泪还是没有心软，扯着她就往这间打探许久的诊所去。
「我不要！我没有病！」温之姀进了诊间後抓狂的敲着门，「放我出去！」
「之姀，没有人说你有病。你就当作和我聊天好吗？很快就结束的。」医生试图安抚着她的情绪，这其实不容易，对於一个没有病识感的个案来说，她和家属来回花了几次，那个没有病识感的女人才终於愿意开口求救。
药物和谘商治疗并行几次後，医生开始说服她尝试第一次的暴露疗法，以回到萤光幕前为目的，尽管开始後有不少症状出现，她还是在几个阶段後成功了。
温之姀知道她除了这位以外，她并不信任别的医生，所以才会在这间诊所看了快十年。
深吸一口气，她知道眼前的人还在等她的回答，张嘴试图道出原因却又霎时止住闭上，最後沦为沉默。一再失败的治疗目的，是要让她回到演戏这件事完成整个治疗疗程，但连身为当事人的她都放弃演戏了，这件事真的还有治疗的必要吗？
温之姀拿药从诊所离开後，看了腕表一眼到电视台准备录下午的通告，转角弯进走廊便听见自己的名字，「所以今天温之姀也会来吗？」
她下意识停住脚步，接着听见另一人消遣地问，「怎麽？你喜欢她啊？」
「不是，我只是好奇杀人犯怎麽还能在这圈子里混下去。当初不是很多新闻报导都质疑是她把人推下去的吗？如果这件事真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温翎雅怎麽会跟她断交？」那人漫不经心地谈论着茶余饭後的话题，只是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谜团如今也成了老掉牙的话题，对方早就听到不想再听了。
「这事现在写在报纸上都没人想看了，谁知道她为什麽跟温翎雅断交。」她厌烦地应道，接着停顿几秒反问，「不过你怎麽知道她们断交的事情？」
温翎雅和温之姀交情不如以前一直都只是外界的猜测，听新人说的有凭有据的样子，她也有些好奇了起来。
「没断交、就温翎雅现在这个咖位，如果还有交情怎麽会不帮温之姀介绍，她还需要在这跟我们熬吗？」她笑了一声，酸溜溜地道。
「这也是。」那人先是赞同道，後两人同时笑了出声。
「再怎麽说她也是前辈，这麽说不太好吧？」突然一个男声窜出替她说了话，声音听来有几分耳熟，温之姀皱眉倒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他的声音。
那两人沉默几秒，温之姀还以为她们被问住了，也许有几分心虚但下一秒她们噗哧地笑了，谈话里听来较为资深的女人不放在眼里地说，「哪门子的前辈？就算她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这麽说。」
温之姀僵住身子，还没等到下一句话，便见杨曦凯从廊间走了出来，在他看清远处那人的面容後脸色有着说不出的难堪。
温之姀其实想说他不需要这样，那些话她早就听到习惯了，也没期待他替自己争辩什麽，她垂下视线快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在指定的位子边坐下，那两人正如方才说的，连一点心虚的表情也没露出来，看了她一眼便又继续聊起别的话题。温之姀则坐在镜子前头沉默，拿出包包里的药盒吞药，准备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