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瑭,要是我有甚麽惹你不快的地方,你就告诉我吧……这样疏离我……我很难受……」骆王不安的搅着手指,脸上有苍白了一些。

十七也觉得秦毓瑭对待骆王的方式有些古怪。

骆王总是对他低声下气,秦毓瑭却依旧不给面子。

气氛又沉默了下来,只有骆王时不时的几句咳嗽声围绕着。

许久,久到十七看骆王手中的茶凉了又替他倒了一杯,秦毓瑭才忽然道:「我有个朋友死了。」

嗯?没头没尾在说甚麽?十七困惑的望着他。

很显然骆王也没有听懂,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秦毓瑭叹了口气,「我有个朋友死了,所以我最近心情不怎麽好,若有冲撞的地方,还请骆王殿下多包涵。」

虽然语气还是疏离,不过已经比方才好很多了,骆王也不介意的点点头,双眼绽放出光采,好脾气的打趣着,「你还唤我骆王殿下,我可要生气了。」

「明澜。」眼前的眼眸实在太过期待,秦毓瑭欲言又止了一番,才缓缓道。

骆王笑得跟得到糖一样的孩子心满意足。

「说起来,小时候我被欺负的时候,总是小瑭第一个跳出来为我打抱不平。」似乎是回忆起了甚麽有趣的事,他促狭地凝视着秦毓瑭。

秦毓瑭垂下眼睑,淡淡一笑,「好像有这麽回事。」

「还记得有一年我失足落了荷花池溺水,你明明不谙水也跟着跳下来,结果我们两个一起在水中扑腾……」骆王满眼都是感慨,咳了几声,双颊有了欢喜的红润,「要不是小苛跳下水一手拉一个拖上岸,我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要死了。」

一次说得太多话,他顺了急促的胸口,有些腼腆的偷看了一旁的十七,就怕被旁人笑话。

见秦毓瑭没有应声,骆王咬着下唇,继续努力找话题,鼓着嘴抱怨说道:「这次是我的洗尘宴,小苛竟然没有来,让我有些伤心呢。」

「他家里有事。」秦毓瑭答。

语气依旧不咸不淡,就连一旁的十七都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别扭了,又帮骆王添了一些茶。

「谢谢,你是新来的护卫吗?抱歉……小瑭,我不知道竟然会有刺客埋伏。」他感到愧疚万分,不由得揣着杯子有些用力,指尖都发白了,「不过我记得胡六身手也灵敏,还有保护在你身旁的人呢?都没有跟着你来吗?」

听到这席话,秦毓瑭垂着的眼皮微微一动,「吩咐了慎言在家照顾菜蔬,刺客的事……不怪你。」

「怎麽会不怪我呢?要是我有好好检查府里安全,就不会出事了!还害你……咳……还害你……咳咳……」他气愤激动的又剧烈咳了起来,这次掩着的袖子上还染上了血渍。

十七吓得低叫了一声,「骆王殿下!」

不过骆王却朝她挥了挥手,再抬起头脸色苍白,虚弱的微笑安慰,「无事无事……咳,以前御医还断言我活不过十五呢……咳咳,眼下我都弱冠了……咳咳……」

骆王的贴身小侍找不到骆王便找到这里来了,催促着他回去喝药,骆王才带着歉意与秦毓瑭告别。

望着骆王离去的背影,秦毓瑭神情有些恍惚,门外阳光照应在骆王身上,总觉得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几乎是上个辈子的事情了。

「主子,我怎麽都不知道你有个朋友死了?」十七忽然疑惑问。

秦毓瑭回过神,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在十七的鼻子上弹了一下,嘴角扬着烟波袅袅的微笑弧度。

与方才跟骆王在时是截然不同的轻松态度。

「那个朋友,死在我心里。你当然不知道。」

好吧,她没听懂。十七觉得自己跟主子之间总是隔着浩瀚的苍海。

「十七,不要靠骆王太近。」

十七扁着嘴,没好气的说:「难道骆王又是个短命鬼?」

秦毓瑭看着她,似笑非笑。

慎言送完楼太医回来,身後还跟着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

彼时秦毓瑭正坐卧在床边,半身依靠着墙壁,嘴角漫不经心勾着恰到好处的完美弧度,而十七拿了椅子坐在床边与秦毓瑭面对面,脸色憋得满脸通红,双手高举着书册,仔细还能看出微微在发抖。

「翻页。」

十七咬着牙翻了一页。

「公子。」慎言一进门,先是心虚的左顾右盼,然後硬着头皮又道:「公子,我路上遇到易姑娘……易姑娘奉太子殿下之命过来慰问。」

秦毓瑭闻言抬头,慎言猛地眨眨眼,表示自己的忠心。知道公子你不喜欢易家姑娘,可是我是真的拦不住阿!

来的人正是易知心,聪慧如兰心的她怎麽会听不出慎言的话里话,自从皇后有意搓合自己与秦毓瑭,秦毓瑭明里暗里都是表明不愿意的,能躲她多远就多远。

「秦公子,是我让慎言带我过来的,别怪他。」易知心站出来的一步,身後穿透雕花门纸的阳光打在她发上,像是一层璀璨光芒。

她朝慎言抱歉地笑笑,搞得慎言尴尬的搔搔头,立刻闪身到十七身旁站着。

十七趁机偷偷放下书,站起身跟着慎言并排站,龇牙咧嘴的甩甩酸麻的手臂。

秦毓瑭似笑非笑斜眼看了十七一眼,又将视线转回来,姿势不变,语气更是如高山流水,淡漠又清冷,「有伤在身须好好休养,楼太医特别叮嘱过不见客的。」

「太子表哥担心秦公子的伤势,在宫中又走不开,才会请我过来。」她的声音如三月春风缓缓撩过,彷佛吹起了河岸的柳絮,卷翘的长睫如黑蝶颤了颤,小声道:「此番秦公子是替太子表哥受伤的,太子表哥很是过意不去。」

秦毓瑭眯了眯眼,却没有答话。

她依旧站在方才的地方,秦毓瑭甚至没有出言让她坐下,她也不以为意,单薄的身版与纤细的腰肢沐浴在阳光中,她拿出怀中的药材,柔声说:「这是太子表哥命宫中太医抓的补身药。」

既然都说是太子弘给的,那他也不能不给面子不收,秦毓瑭微抬下巴示意慎言接过去。

药已送到,易知心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又从袖下拿出一只绣图精致的香包。

「前几日与母亲上护国寺求平安,後听闻秦公子骆王府遇刺,所以我想着将在护国寺求得的平安符赠予秦公子,里头我放了艾草,想来也能让秦公子睡得安稳些。」

她的藕臂就悬在空中,秦毓瑭盯着那香包许久,易知心也没有退缩,两个人僵持了许久。

最後,秦毓瑭才开口道:「十七,先帮我收下吧。」

十七上前接过香包後又退回原位,她左瞧瞧右瞅瞅,觉得这气氛比方才骆王在时还更冷一些。

药也送到了,香包也拿了,易知心贝齿咬了咬下唇,望着神色慵懒,脸微苍白的秦毓瑭道:「秦公子,我知道你不喜我。」

此话一出,不只秦毓瑭,就连站在一旁假装自己是小透明的十七与慎言都诧异。

「想来是因为皇后娘娘欲与秦国公府联姻,秦公子不愿意才会不待见我,虽然这麽说秦公子也许不信……这联姻,我也是不愿的。」

易知心的声音就像红豆弹跳在皮鼓上,也清脆的打响在秦毓瑭心上。

没等到秦毓瑭回应甚麽,她又继续道:「可我即便不愿也无他法。」说到这,她垂下眼睑,长睫打上一层淡淡阴影,声音有着浓浓无力感,令人不禁想要怜惜。

秦毓瑭目光专注凝视着她,有那麽一瞬间几乎要将他曾经深深刻划在心上的易知心给打上大大问号。

皇后欲将易家与秦国公府联姻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而她此时向他表明,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