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近陵在两个礼拜後回来,但她来不及看到他的人,来不及告诉他有关清子怀孕的事,谢叔就塞了一只皮箱过来。

「怎麽回事?」

「于先生吩咐收拾必要的东西就好,行李不能多,今晚我们就离开。」他言简意赅,小铃听得满脸糊涂。

「离开?为什麽?去哪里?」

「于先生在车上会跟麦小姐说明,时间不多了,赶紧行动。」谢叔说完就上楼朝书房大步迈进,没让她有多余时间踌躇。

再搞不清楚状况也知道事情不对了,小铃抱着皮箱上楼,装了几件衣服跟毛毯,现在天气热,但她不知道他们要往哪里去、路途有多远,御寒的毯子有备无患,对了,不晓得厨房有没有馒头或是乾粮,方便在路上吃的。

她又奔下楼,正好碰见风尘仆仆进门的他。

「于哥哥!」她迎了上去,张手环抱住他。

大掌揉着她的头顶,另一只手抚上细软的腰间,于近陵声音没有笑意:「这几日还好吗?」

从他怀中抬头,他的额头有明显的伤。「这句话是我要问你,发生什麽事了,为什麽谢叔说今晚必须离开?」伸手,冒出头的胡髭磨着掌心。

「于先生,有些文件你亲自上来看一下比较妥当,确定哪些要烧毁的我立刻处理。」老谢从二楼走廊探头,扬了扬手中一叠白纸。

于近陵应了声,双手已经放开她。「这事我会跟你解释,现在先收拾东西,越快越好。」迈开步伐的身子倏地又停下,转身双手握住她两边肩头。

「我会带清子一起走,一离开上海我会想法子安排她到海外,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这是我对她的承诺,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我懂,可是她──」清子想要的绝不是这个,他一直没明白吗?

谢叔又在呼唤,他在她额上匆匆一吻,随即上楼去了。

小铃管不着这麽多,继续回房间收拾必需品,谢叔吩咐行李不能多,就是只能带上这只皮箱,她必须考虑到路途上每个细节,把仅有的空间做最有效的利用。

而她也决定了,如果清子不愿离开到海外她就会留下她,当务之急是她腹中胎儿重要,如果于哥哥知道她有身孕,相信他会支持她的作法。

万籁俱寂,墨般的黑幕不见一点光,除了激荡的水流声,以及河畔边一晃一闪的煤灯。

在谢叔的带领下迅速无声地上了车,刚坐妥就瞧见窗外另一盏煤灯由远至近,待距离更近了些才看出是于哥哥跟清子的身影,小铃心中一松,急忙打开了车门。

「快进来。」伸手接过她的行李,轻得让她起疑。「你的东西这麽少?」

「只挑些重要的,怕多了碍事。」她语气颤动,连手都在抖。

小铃知道她紧张害怕,张手抱住了她,在耳旁细语:「别担心,你不想离开的话就别走,我会跟于哥哥说。」

清子心头一阵酸楚,两行泪不受控直往下坠,打湿了小铃的後颈。「你很好,真……真的很好,有你照顾他我就放心……」哽咽不已,她越哭越激动,抱着她不放。「我……我真的好羡慕你……」

「别想这些了,到了安全地方我们再从长计议,一切都会依照你所想的安排好吗?」她不是随口安慰说说,如果她坚持在于哥哥身边留下来,她绝不会有第二句话。

她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对两人婚约的介怀简直是小家子气,没有人愿意这样,走到今天这地步是被大时代所逼,为了国家大业、为了姻亲利益,谁不是牺牲了自己来成就更伟大的宏愿。

她完全看开了,她唾弃只为维护自身感情的私心,现在她只要所有人平安就好。

于哥哥在车外不知跟谢叔谈论着什麽,她隐约听到「地牢、间谍、杜先生」等字飘进车内。一定是发生了什麽重大的事,而且事态紧急连他都无法控制,否则他不会毫无计画仓促地选在半夜上路。

位置更靠近说话侧,清子听得更清楚。他们说明天可能就会被发现,她父亲早怀疑到他身上,国民党的人已经连络不上,就算路上没有可接应的人还是要逃,总比落在日军手中好。

她深吸一口气,跳得飞快的心脏在这时候反而和缓了下来,身子也不颤抖了,已经适应黑暗的视线快速环视周遭环境,她困难地挪了挪身子。

「行李我拿着吧,放在腿上搭着手也行。」她拿回行李包,妥善搁在肚子前。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