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年今日 — 十四

步出校门，麦小铃拿着刚刚发下来的成绩总算松口气，这学期最後阶段的考试终於过去。

跟这里的大小考试比起来，她在现代的大学教授根本是佛祖仙女转世，她肯定回去後西洋文学史绝对是班上翘楚。

窗门大开，她托腮手肘撑在露台的大理石柱栏上，夜已深，除了远方繁华炫丽的夜景之外没其他人声，身裹羊毛大衣吹着冷冽夜风，心想冷风能不能把脑袋吹得灵光些。

算算她来这里超过半年时间，现实生活中的时间呢？

NBA新球季已经开始了吗？她上一届的季後赛看到一半，冠军是哪一队？

家里鱼缸的鱼一定全都饿昏，隔壁的陈妈受母亲之托视她如亲，另外备了钥匙每天都会到家里看她，就算她不在也会顺道帮她喂吧？

整个大四倾尽心血筹画的毕业公演是不是落幕，大家是不是都毕业了，会有人想到躺在医院里的她吗？

会有人把她的毕业证书带到医院给她吗？

会有人记得她，毕业後还到医院找她说说话吗？

还有宫保皮蛋跟龙珠，她不知道原来自己这麽喜欢这两道菜，这只不过是每次上热炒店必点的菜色，配上几杯啤酒，跟朋友坐在骑楼下的矮凳子就是一整夜，说到热炒，她最怀念的是台啤十八天，哪里买去啊！

大学生没什麽压力，聊的都是追星追剧没营养的话题，偶尔哀悼在景气差的世代，毕业即失业。

现在，她连这些都不用顾虑了，她已经放弃回去的念头，因为自从试图投江那次之後，她就再没看见那缕似有若无的细烟了。

迎风落泪，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少想起真实的她、真实的生活，就算想起了也是障碍重重，好像脑袋里以前的记忆被一层黑纱覆盖住一样，那些东西都变得很朦胧，让她有点看不清了。

咳嗽声隐约传近耳里，父亲的书房在另一侧，但四周很暗，她惦起脚尖偏头探看，书房窗外隐约透出灯光。

半夜一点了，爸还没睡？

披了件外衣，她下楼简单冲了杯热茶，再小心翼翼地端到书房。「爸，喝杯热茶。」

「这麽晚了还没睡？」

「刚考完试比较放松，东摸西摸就摸到现在了。」将热气腾腾的茶壶放在桌上，她收起已经冷掉的茶。

「爸，现在天气冷，别喝冷掉的茶，容易伤脾胃，以後叫费姨在睡前多烧一壶开水放在书房，就算温了总是比冷茶好。」

摘下眼镜，麦学明失笑。「知道了，老是跟你妈一样，连书房内的事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喝了口茉莉香片，这茶泡得好。

「是我的法耳，妈不在只好我来管你，不然你生我这女儿要干嘛？让你养大成人拿来嫁人用的？」

「小铃，你为什麽突然这麽排斥跟易枫的婚约，三天两头就提？」父亲眼神突然对上来，她瞬间一愣。

完蛋，她是不是转变太大。「我……我以前没说过吗……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只是……」支吾其词，

唉呦！她该怎麽办，都怪自己大嘴巴，说话之前都不会想清楚。

「上回摔的伤还没好吗？」见她捶头，麦学明皱眉。「改天我再请医生来家里看一下。」

「不用不用，我好很多了，德伦後来给的药方也很有效，只是有些事情还想不太起来而已，不要紧，真的！」

慌张解释，怕再喝一轮那些中药，她赶紧另开话题：「爸，你真的不让我帮你换窗帘吗？瞧这颜色多沉，心情都好不起来了。」

「书房是办公写字的地方，沉稳点好，换上怪里怪气的颜色看不得。」

「才不怪里怪气，我要换的是像天空一样的蓝色，你嫌颜色太鲜艳不好看的话，要不，你的房间跟书房就换海的深蓝色吧！」

她喜欢蓝色，不懂为什麽蓝色是忧郁的象徵，她看了蓝色反而觉得舒服。「屋里的蓝映着窗外的蓝，你想会有多漂亮！」

「好好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做。」拗不过女儿，喜欢的话就让她去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