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絮和楚敬的马车才刚到路府,路青毓已经等在门边了,路青毓是路青絮的大哥,也是上一世第一个被清算的路家人。

看着路青毓,楚敬的喉头有些乾涩,能看到活生生的路青毓对他来说是很痛的,他前一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想通了这个大舅子对自己的好,当时他意气风发,全朝上下就只有他敢直言顶撞,那时他不知道路青毓说得基本上都是对的,路青毓今年二十五,是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他是路家少数的读书人,而且是文武双全的全才,只是脾气比较硬了些,不懂得政治手腕。

「太子殿下,太子妃!」路青毓的声若洪钟,他的笑容很真诚,为了妹妹和妹夫的来临而开心着。

「哥哥,不必如此多礼的!」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要先於楚敬开口,看到心爱的哥哥对自己行礼,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舅兄不必如此多礼。」楚敬亲自扶起了路青毓,这就是了,上一辈子他也是对她的家人如此的敬重,让她对他更加的依恋,谁知这些尊重背後都是有目的的。

青絮拼命地笑,逼自己要看起来幸福,她可以摆脸色给任何人看,就是不能让家人为她担心。

在来到大厅前,路二青锋,路三青緂都来了,他们一样向两人行礼如仪,一样被楚敬亲自扶了起来。

面对路二跟路三,他的情绪更复杂,路二是他杀的,还是在青絮面前杀的,他可以感受到走在後头的妻子,整个人像是抓狂的小猫,毛都要竖起来了。

大厅里面是路家的族老,楚敬在他们开始行礼之前就先要他们免礼了,不料以老太公为首,领着大夥儿拱手,「臣等给太子、太子妃见礼。」

青絮不敢再要他们免礼了,她想起老太爷的叮嘱,她嫁得是天家,如果母族恃宠而骄,不但给自己的丈夫坏名声,也会让自己的家族蒙羞,自己怎麽就会这麽蠢,选择挑了高门?如果是寻常官家的子弟,也不会连累他们。

彷佛知道青絮情绪不佳,楚敬的手从衣袖里面找到了青絮的手,与她十指交扣,青絮瞪大了眼,想要把他的手甩开,又不好在父母长辈面前有太大的动作,最後只好让他牵着,她的心里五味杂陈,她虽是贵女却没有贵女的纤纤玉手,因为长期耍刀弄枪,她的手上有一层薄茧,她从以前隐约发现楚敬爱摸他身上各处,就是不太爱摸她的手。

一行人坐下来叙话,老太公午间摆了宴席,叙话的时候男女分席,本来青絮家里是没那麽多规矩的,但是有太子爷在,青絮想也该分开了,她离开的时候楚敬的眼神是那麽依恋,让路家三个哥哥都忍不住要笑话他,直到被老太爷制止了才作罢。

路青絮跟着母亲、大嫂、二嫂到了花厅。

「看太子爷刚刚那眼神,看来是真的很疼妹妹。」苗凤凤是青絮的大嫂,她的父亲是边关守将,算是路家军麾下的一枚女将,她十分豪爽地拍着青絮的背。

「太好了,真是位妹妹开心。」路二的妻子是市井出身,和路二是患难之交,难得路家不重视门楣,也让这桩姻缘成了一段佳话,天桥下说书人都爱说。

路家的男子痴情,从老太爷开始,每个男人都不兴三妻四妾,连青絮的二叔和二婶结褵十余年都没子嗣,二叔也没打算添外室,所以她才觉得男子应该要专情吧!

「汝汝,过来给娘亲看看啊!」汝汝是青絮的乳名,只有爹娘这麽叫她,青絮的母亲李瑛当年也是个女中豪杰,他对这个女儿甚是宠爱,才三日不见就觉的十分思念。

「娘!」她抱着李瑛,很开心,当年路家乱了以後,她一直想给家里递消息,无奈楚敬管得严谨,她无从得知家中女眷的下落,只想应该也没有好下场,通常这种情况多半是流落到教坊司了,想到她就咬牙,她的母亲当然无法当歌妓给人取乐,那麽就会变成干粗活的粗使妇人,而两位嫂嫂……要她们以色侍人是不可能的。她想,依照她对她们的了解,眼前这三位大概是随着自己夫君去了。

「怎麽啦,汝汝都十六了,还这般爱撒娇。」李瑛拍拍女儿。

抱了母亲好一会儿,青絮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她也不避讳两个嫂嫂,就这麽直道:「娘亲,您可否帮我转达父亲,若是皇上有个万一,要父亲以保全路家为重,不必太挂心我跟太子。」

「汝汝,好端端的怎麽会要娘说这些,你可是知道了些什麽,莫要跟太子爷置气啊!」虽然是妇道人家,可是李瑛也不是全然无知的村妇,她知道女儿现在说的事,是大逆不道的。

「非是女儿和夫君置气,只是涉及皇权,女儿怕家人牵累其中,如果路家不动,折的只有女儿,可若路家动了,有个万一就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了!」

「汝汝,这些话可就在这里说了完了,在外头不许再说了!」李瑛瞪了女儿一眼,也看了看两个媳妇,她们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神色後,李瑛拍了拍女儿。

「公爹和你父亲在同意让你嫁给太子之时,就已经做出选择了,这个选择是无法任意改变的,汝汝!」李瑛眼里有不常见的严厉,让青絮缩了缩,果小然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要改变命运哪有这麽容易。

在这个当头要路氏弃船根本是不可能的啊!他们的路只有让船驶到目的或者一起沈船了。

「娘亲请宽恕女儿,女儿只是在宫中,感受到了即将而来的纷乱,从而感到忧心,女儿只是怕牵累了族亲。」哪一场大战不损兵折将的?避战或许才是最好的解。

「汝汝,娘亲怎会怪你呢!过来,娘亲有话跟你说。」在李瑛这麽说的时候,两个媳妇儿识相的离开了。

「娘,怎麽了?」青絮见母亲的模样,应当是要说些很重要的事情。

「你祖父特意嘱咐我要叮咛你,咱们路家为人臣,就算太子爷特别的宠爱你,你也莫忘了为人臣的道理。」

家里的人太常这麽对她说了,青絮都快忘了,「女儿知道,女儿铭记在心。」她跪在母亲面前,抱着母亲的腿,静静垂泪。

这下李瑛不淡定了,她直觉女儿状态有异,「汝汝可是受了委屈。」

「不委屈,汝汝只是出嫁了,才知道家人有多温暖,才知道原来在家中是那麽恣意快活,汝汝只是不想长大了。」是啊……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就要嫁人持家然後长大,对於每个女子来说多麽不易。

这世间多少女子出嫁後就是一直被婆母立规矩,然後再无论如何服侍夫君都被当成理所当然,忍痛生子後若是女儿还要被挤兑,动辄七出之罪使她蒙羞,身为女子的百般无奈啊。

「女人生活就是难啊!遇到好的夫君、好的婆母就可以好过些,若不是,那就是难啊!」李瑛扶起女儿,摸着女儿的头,女儿已经舒梳人髻了,记忆中的女儿还小人儿一个,在她怀里嘤嘤讨奶,这下子出嫁了还这麽爱撒娇,也是他们惯坏了。

「女儿出嫁後想念父阿娘和哥哥,才想到回门过後也不能常常相见了。」这女人常常回娘家也是要给人诟病的,虽然楚敬明着不管,但是看来私底下是很介怀她频繁出入路家,这一回为了安宁,也就只能先搁着了,待她变成寡妇届时天天召父母来相见。

「汝汝选了难走的路啊。」李瑛忍不住说出内心话了,「当初反对汝汝嫁天家,就是怕如果汝汝受了委屈,咱们不能护着汝汝,若是嫁个普通的部将,他若对汝汝不好,阿娘亲自拿刀阉了他。」李瑛不愧是女中豪杰,那阴森笑起来的模样,可要让人害怕。

叹了口气,她继续道,「可对像是太子爷,咱们也只能百般讨好、尽犬马之力,以求太子对你多多照拂了。」

见母亲如此认真的模样,青絮如遭雷亟,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年轻气盛看不出楚敬对自己的利用,家里的人都看出来了还是成全了她一片痴心吗?

「不过今天瞧太子爷是真的对汝汝不错,也可能是阿娘忧思太重了。汝汝,夫妻是两个人,两个人要同心,才能百年好合。」李瑛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丈夫,「我遇到你阿爹是幸福的,阿娘也希望汝汝能幸福平安,路家一定倾全力帮助太子的,汝汝莫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