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願惟君顧 — 三十 結盟

辅兴坊骆王府。

李景裕默默地拨了拨炉火,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李烨和鹭鸣说:「你们下次来啊,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叫人先准备着。」

刚才他拿着茶饼,又是烤又是拆,倒腾了快一刻钟,才筛了一小撮茶末。

煮好了。他拎着茶壶走下主案,给李烨和鹭鸣一人斟了一盏:「前些日子得的新货,你们尝尝。」

李烨低头抿了抿:「嗯,不错。」

「是吗,我还以为收得不严实,放潮了呢。」李景裕笑笑,回头给自己也斟了一盏,品了品,咂摸了一会儿:「嗯,茶饼还行,只是我磨的不够细。看来这手法还得多练练呐。」

「果然是行家啊,二哥。」李烨又抿了一口,扫了一眼主案上的碾轴,复又看向李景裕:「二哥,那碾轴,换了吧。」

「哦?怎麽,这东西搅了你的雅兴呐?」李景裕笑眯眯地摸了摸它。

李烨放下茶盏,颇为烦闷地敲了敲桌面:「最近这些工匠啊,老爱用些山里的野石头,美其名曰『奇石』。就说你府上这玩意儿……」

他站起来,走到李景裕面前,拿起碾轴掂量了一下:「三斤重,碾不了一两茶不说,倒还漏个二两茶出来,我看,还不如你以前用的那个木碾子。」

李景裕笑笑,揭了张纸去裹茶饼:「都是些不懂行的人送的。之前那个木头的,叫客人摔坏了,暂时拿它替替。」

客人摔坏的?难道您还能叫客人亲自磨茶不成?

既然你也明白我意有所指,「所以,这东西,二哥打算用到什麽时候?」李烨跪坐下来,与他对视。

李景裕低头一笑:「不急,等几天……」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烨打断:「明天我叫府上的人给你送个新的来,怎麽样?」

「那,就先谢过四弟了。」李景裕歪了歪头,拍拍李烨的肩膀:「欸,不过,这别人送的东西,我可不敢乱扔呐。」

「哎呀,二哥。」李烨叹了口气,突然抄起碾子往地上一砸,它瞬间碎成三段。

「二哥,奇怪了,它不是『奇石』吗?」李烨踹了「石块」一脚。

李景裕鼓掌大笑:「四弟,你这麽一弄,可没人敢再给我送东西了。」

「欸,二哥说笑了。」李烨将「石块」捡回桌上:「你应该说,我这麽一弄,以後,没人再敢拿赝品糊弄你了。」

「四弟说的是,以後我一定擦亮眼睛。」李景裕一边点头,一边将裹好的茶饼放回盒子里。

李烨帮他合上盖子:「哎,身不由己嘛,不怪你,二哥。你也知道,那麽长一个石碾子,起码得有五斤半吧?」他拎起茶壶给骆王满上:「只是不得不收嘛。」

李景裕没有说话,接过他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

「毕竟有些事,只有行家懂。」李烨拿过自己的茶盏,也一饮而尽。

「四弟,你老实说,他们也对你……」「不是我,是她。」

李景裕看了看鹭鸣,又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开口:「难怪。」

李烨拍拍他的手背:「二哥,节哀。」

「没什麽好哀的。」李景裕叹了口气,「都多少年了,你二哥这点事还是扛得过去的。」

……送走了李烨和鹭鸣,李景裕招来他的贴身侍从。

「最近,平康坊那边,可有动静?」

……

「长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於此……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开元天宝遗事》

平康坊南曲,暖烟阁。一个年轻男子侧躺在床上,头枕着一女子的大腿。那女子半坐半卧地倚着床栏,细细为他挑去白发。

「十二爷最近又老往奴这儿跑。莫不是觉得奴太闲了?」女子的声音,娇媚得可以滴出蜜来,手上的动作却稍稍重了些,疼得男子龇了下牙。

男子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以前你这阁子都空落落的,怎麽,」他抬起下巴去寻她的眼睛:「这几天,你那恩客不在府上?」

「哪个恩客?」女子嗤笑一声,将男子的脑袋揽入自己腰间,娇嗔道:「檀奴的恩客,不是只有十二爷您麽?」

「嗯……」男子笑了,使坏地对着她的腰呵气:「他们两个,都不能让你开心?」说着就解开了她的系带,将手伸进纱裙中探索。

女子也抬手去解他的黑袍:「毕竟,奴是十二爷亲自教的,换别人来,总是差点儿意思。」

「好听,继续。」男子坐起身,褪下她肩头的薄纱,专心啃起了玉颈。女子笑着推了他一把:「别得意,你们呐,也没什麽不同。」

「哦?」男子覆在她胸上的手停了一下,然後更用力了些:「说说。」

女子的双手顺着他的小腹慢慢下滑,使坏似的在一团大东西上来回蹭:「不过是些喜新厌旧的贪吃之人,见着稀罕的胡姬,就把奴忘了。」

「我又不喜欢。」男子捉着她耳朵含了一口。

女子勾起他的袍子,挑眉冷笑道:「那,这冲冲的脂粉味,是十二爷自个儿散出来的?」

她又用力推了那男子一把:「可别骗奴了!咱们平康坊,就算是一曲的无籍户,也不用这等俗艳的香。」

男子双手摸索着她裸露的上身,咧嘴一笑:「爷只是去查些事儿,檀儿别多想。」随後手顺着背部曲线缓缓向下,不知是安抚还是爱抚,「难怪你抛下恩客了,原来是不屑和俗物共处一室啊。」

「哼,那儿现在,可不只俗物惹人厌……那些不懂风雅的贵客……唔……」

……

待男子从暖烟阁里出来,李景裕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大半个时辰。

「十二郎。」李景裕颔首一笑,对他作揖。男子也回敬一揖,笑道:「李二郎每次都如此客气,担不起啊。」他迅速环顾四周,把声音压低了些:「去我那儿说吧。」

白檀靠在窗前,饶有兴致地目送那男子走远。

男子领着李景裕,跨过赌场西侧的一处矮栅栏,钻进灌木丛,打开一扇隐蔽的小木门,顺着陡峭的阶梯进到一个地下室。赌场喧嚣就在他们头顶环绕。

「骆王此次来,是想听哪家的事啊?」他斟了一碗粗茶递给李景裕:「没什麽好东西,失礼了。」

「欸,跟我客气什麽。」李景裕喝了一大口,放下碗,拍拍他的肩,「最近长乐坊怎麽样?」

男子听了,鄙夷地嗤笑一声:「他们?哼,还不是老样子。」

老样子?难道……

「你妹妹出事了。」李景裕直勾勾地盯着他,面无表情。

此言一出,男子忽的连茶碗都端不稳,险些打碎。「她不是……在东宫待的好好的……」

「就在长乐坊出的事。」李景裕语气笃定,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你们没有消息?」

「没有。」男子咬紧牙关,瞳孔震颤地凝视着桌面。

李景裕见他神情凝重,低头笑笑,轻轻拍了下桌子:「十二郎别紧张,我没有责怪你……」

「这麽想来,最近长乐坊的确不对劲!」

男子打断李景裕的话,突然开始喃喃自语:「之前经常出入他们府上的几个,最近五六天都没被传唤过。听人说,倒是叫了些胡姬过去……」

「胡姬?」李景裕皱眉。

按理说,长乐坊的访客都是有头有脸的官员爵爷,就算他们再怎麽想尝鲜,为了脸面也不该公然召胡姬入府啊。要不……

「十二郎!」李景裕叫住他,「长乐坊那边,咱们先放放。这儿有另一件事需要你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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