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奔波劳累,终於在此刻卸尽疲惫。克水回了房,替自己倒一杯凉透的茶,任由自己瘫软在书案前的宽椅上。

月光透过他身後的窗棂斜斜的照映进来,分成一格格瘫在书案上,蓦地有一黑影,从最宽缺口处钻了进来。

牠只是蹦跳着,也不鸣几声,彷佛在看克水何时才能注意到牠。

那是不久前替古兄训练的信鸽,克水含着笑转身过来替牠更水、喂食,以慰牠旅途劳顿,着实辛苦。末了,克水抽出了鸽足上的纸条。

自从古兄去碧落谷求亲後,收到他的来信可说是克水唯一的生活消遣,只是信上从来不是问克水『近来安好』、『保重身体』这种客套话,而是一股脑分享他与节蓉的点点滴滴。

小小的纸条里,古兄用端正的楷书写得密密麻麻的,往往还不能把他的千言万语、思绪万千叙述完毕。通常会分几十只信鸽,分批送来。纸条结尾处,也不是什麽谁谁谁敬上的属名,而落下了:『欲知後事,且待下回分晓』。

古兄简直是将他的恋爱故事当作章回小说那样写,内容虽然极致无聊,但克水总还是忠实的准时收看。

近来的内容是有关节蓉送给他的那条鸳鸯钿带,古兄叙述的钜细靡遗,深切的刻画着,用尽了一生习得的字汇……克水看完扶额笑着,不知这条钿带的内容,还必须花上几只信鸽的奔波……

只是,看见挚友幸福洋溢的,他的心底也窜出了酥酥的暖意。

等一切完结後,他也能去逐他的梦,寻着他梦中心心念念的青影了。

他一定也可以拥有古兄那样的美满生活的。

不过最近,克水终於发现古怪了。

他总是有怪事缠身,一件又一件的,让他的生活如陀螺般忙碌打转,全然不让他踏出齐城城门。

原本打算跟去碧落谷看看的,结果要出城口前,被一个大婶诬赖他偷了鸡,硬是要抓他去让大人讨个公道,开堂审理後发现一切皆是误会,终了,那大婶也没怒言相向或是苦命纠缠,反倒是完成任务般轻松快意的走出公堂。

克水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却也在那耗尽一天时日了。

诸如此类的事,从那天起就没再停过。偶尔是被诬赖然後被抓去见大人,偶尔是有人请他帮帮忙,抓贼、捉奸、写字、作画……把他当捕快使,也让他把各类技能发挥极致。

忙得晕头转向来不及细想,最近终於稍微有警觉了。

这一切不太自然。

而且最让他困扰的是,纠缠他、想与他亲近的女子越发多了。

往日,他与古公子同行在街上,那是多麽光彩夺目,美好和谐,众人往往自惭形秽,只敢默默在远处观望。自从古公子不再出现後,克水就成了落单的,身边有空缺自然有人想往里蹭,这让克水有些疲惫踏出房门,可又有许多莫名事项要忙活,事忙完了还得使尽浑身解数,委婉、温柔的拒绝着一个个痴心女子。

倘若不是背後有阴谋正酝酿着,就是他被诅咒了?被上天愚弄了?

克水始终没想透。

这时,老态龙锺的管家嬷嬷佝偻着身子抱着一盆热水进来,一寸寸移着缓慢细碎的脚步。克水见状立马弹起身来,替老嬷嬷接过那盆超乎她负荷的水。

万府中的杂役皆被克水遣散,离行时给了他们足够余生无虞的金钱,赐予他们自由身可脱离奴籍。只是这老嬷嬷坚持要留到最後一刻……

没什麽理由,只因为她一身奉献於此,除此之外也无地可去。

「嬷嬷,您别忙活了。」克水温柔的搀着嬷嬷坐下。

「瞧少爷回来了,必须打水梳洗一番呢!今天没少折磨吧?死难复生,就请节哀吧?」虽然行动不利索,老嬷嬷的嘴还是一如往常的飞快且铿锵有力。

「谁死了?为何人节哀?」克水用闲话家常的心态随口问着,毕竟嬷嬷总爱乱听街头巷尾奇谈,等他得空,她便会钻着空子进来与他分享这些东西。

「今天可是节蓉姑娘的丧礼啊……在官宅办的。」

她语一落,克水宛如五雷轰顶,退了几步,扶着椅缘试着支撑着自己。

克水近来实在忙得晕头转向,这事他真没听说。

再次望向嬷嬷一脸认真地用怜悯的眼神凝视他,可信度就又多上几分,可是一下要吞进这个事实,着实太强人所难了。

克水心上闪过古兄一张张寄来的纸条,里面写着那些密密匝匝的幸福,都将成为往日反覆折磨的梦魇。他不敢想像他的挚友该怎麽面对这一切。

任由热水漫腾,克水往门外奔去,梳洗什麽的、嬷嬷在後头喊嚷什麽的,他全都没听进去。

天上有漫天星子,地面上有蔓延数里的白灯笼。

灯笼里火光烧了太久,一个个渐渐黯淡下来,却仍用尽最後一分力气燃烧着自己。

为何非得那麽努力的将自己性命燃尽,它的欲望和目的又是什麽,是妄想火焰能勾的着而连着外层糊着的白纸一同殉葬,还是燃尽的同时,自己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

克水任凭着自己胡思乱想,才能一路把自己送到了官宅之前。

看着敞开、无人守卫的大门,他竟有些却步。

见到古兄,第一句该说些什麽?该怎麽安慰他?明知他哀痛欲绝却得要他节哀?

审慎挑拣过言语,不让自己的存在加重他的痛楚,只要让古兄知道,他都在,他会陪着他一起面对这种困难的时刻。

又或者古兄现下需要独处,他不应该前去叨扰?

面对着总是对着他笑着的人,反而不知道该怎麽办才是最好……

踌躇半刻,终於准备好踏入大门时,只见狂乱的风将大殿灵堂前的烛火都熄灭了,白色缱绻的布幔无力地被刮着,宛如一个个被吊在梁上的白衣舞者不得不舞着胡旋舞。

风不停,月光照着影子纷乱,恍惚之中,依稀还是能见得灵堂前牌位写着节蓉二字,搁在前方的还有一个石坛。

不过此地空无一人……

古兄不在这里?

难道他尚未知晓此事?

一股酸楚从内心深处涌出来,沿路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或许这个噩耗必须出自他口?

这太浓厚的情绪压着他,让他难以喘息。

直到他看见地板上有一把摺扇,华丽猖狂一身金,他知道古兄来过这里了。

那现在又该在哪呢?

有着人性还是比较好玩的,这一波新进的下人,和那些自襁褓时期就入官宅面无表情、处事淡然的童男童女比起来,果然好玩多了。

童男童女未经历人世情感牵扯前就被一切断绝乾净了,人说无欲则刚,看他们戏耍简直味同嚼蜡。

反观还存有人性的这些人啊!心中还放着希望就是再再彰显自己的死穴,她不过是利诱一番,说只要能达成就可以返回故乡、只要达成就可以救出夥伴、只要达成就可以答应那些人遥不可攀的梦想之类。

她无妨,反正一切轻而易举,她只想坐着观好戏罢了。

一场飞蛾扑火,壮烈的好戏。

狄婷影坐在高台上,本该皎洁的月光被一阵阵熙攘的浮云扼杀,潦潦草草的照映在她兴奋过头的表情上,忽明忽暗有时像在笑,有时像在哭,都是那样的貌美绝伦,却又诡谲惊悚。

空气中此时弥漫着奇异的气味,难说是臭,也难说是香,是一般人不曾遇过的味道。

而仔细看才会发现,这味道源自一处,那就是卧於狄婷影身前的古琴上。这古琴上被撒了许多极度细致的粉末,每每拨弦都会阵阵扬起,且那粉末极轻,一被打入空气中就久久散不去,也不轻易回归尘土。

时快时慢,狄婷影演奏着一首首优雅的曲子,慷慨激昂、悲怨委婉,古琴本比其他乐器音色沉稳,谁知她在兴奋之余,一手拉弦使其绷至极致,一手狠狠的弹拨使其发出嘶哑又残破的高音。

好像他们临死之前的尖叫声那样,真是悦耳的有些恶心。

狄婷影专注看着场内情况,完美搭配着丝竹声,完成一次次精采绝伦的表演,她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台下侍女的头颅终於淹没在葭君嘴中时,克水沿着路边灯火,和隐隐丝竹声寻到了此处。

为时已晚,克水虽已拔剑出鞘,却也明白此时冒险一搏只是无力回天。

「你们在做什麽?明知危险怎麽不逃跑?」克水拔剑护住那些端立成两行,准备冲入蟒口的下人,心急了些喝斥道。

下人们都低下头,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官夫人答应他们,要是谁能取回落在葭君身前的鸳鸯钿带,就能满足他们所有愿望。

他们都已经是地狱底端的人了,生死什麽的又何必惧怕,只要有一丝希望的微光他们都会紧紧抓牢的。

可前面已经失败了五个人了,说不怕是假的,每个人都在这闷热的夏夜里瑟瑟发抖,却仍坚持着不肯移动脚步。

他救不了不愿逃跑的人啊!克水的胸口打翻了一腔苦涩,却又无可奈何。

蓦地,清脆的掌声从头顶传来。

狄婷影收了音,适才精彩荒唐的滑稽剧,令她不得不拍手叫好。

克水抬头与之对望,明明该是那麽熟悉,可那人早已不是眸若秋水,只为他烟波荡漾,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春光明媚却又转瞬花开荼蘼的笑眼。

克水数不清那片刻里她有多少神情变化,一向冰冷没什麽表情的她,一沾上了浓厚的笑意竟是如此令人惶恐。

「官夫人,这儿危险,让他们走吧!」没闲暇细细分析她的模样,克水焦急地对她喊话着。

狄婷影歪了头,垂下眼睑,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官夫人……」她重复着这句话。「是啊……官夫人……」

「让大家离开,一切都好说。」情势危急,克水也没办法等她兀自寻思。他继续说着,温情的安抚、温情的哄着,与往日一个样。

好可惜,早就没有什麽『一切好说』了。

松了眉头,她抬起眼来,心中的一丝悲伤窘迫已从她眼底消失,换作轻松舒缓貌,唯美的容颜带着些许戏谑,含着内敛却抑止不住狂喜的笑。

「克水兄怕是误会了,我可没逼他们在那儿。要去要留是他们的事,与我可无关……」狄婷影耸肩摊手,一脸无辜。

克水顿了顿,仍是不相信:「怎麽会有人一心向死?」

「人性如此,嗅到一点希望的味道,就愿意拚死去争。就像我以为能获得你一丝怜悯,愿意丢弃比命更重要的自尊一样。」狄婷影轻柔说着,语气中不带情绪,彷佛只是在平铺直述着别人的故事。

克水想不到她竟在这个危急的场合,还不顾念自己是官家夫人身分的老调重弹,一时窘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一个侍女趁着时机,推开克水护住他们的剑,迳自朝葭君奔去。她心底盘算着,葭君一次将六个人吞入肚中,总该是撑到极点,对她这皮包骨的不感兴趣了吧。

她谨慎的踏着脚步,慵懒大着肚子的葭君彷佛没有注意到她,只是笨重的翻个身,差一点就压住了那条鸳鸯钿带。

她早一步将钿带抽了出来,不顾一切的转身就跑。

她的手中握着的是全族人的希望,也是她人生的价值与意义,这个当下就是她燃烧生命造就的璀璨光芒。

也是狄婷影一直期待着的激昂情节……

她被葭君的尾巴卷入空中,手一松,那载着她所有希望的鸳鸯钿带轻飘飘落地了。

克水正想去救,却发现後头原本排好着的下人们争先恐後地推开他,就要在葭君跟前抢那鸳鸯钿带。

这个策略大概是,这麽多人一起行动,就有人能当炮灰、有人能抢到,总不会全部都葬身蟒口吧!

克水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霎时有些呆傻。

仔细凝神一望,这条鸳鸯钿带,每个小细节都跟古兄寄来的纸条上述说得一模一样。

真的一模一样,七彩滚边、金丝鸳鸯,一针一线都是节蓉的小巧思和心意。

古兄珍惜如命的鸳鸯钿带,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呢?

牠本该是移动不得了,可牠如水墨天光般的眸子,既容不下日月星辰,更容不下明朝、明日、未来的每一刻。

天是多麽不吝於给牠恩赐,牠就该不浪费的全盘接收,未来什麽的,後果什麽的,何苦去想,让一个个猎物填满身子,让牠的身子成为神圣的羽化之所,这是多麽崇高的使命啊!多麽适合优雅的牠。

猎物谦恭的、崇敬的簇拥着牠,牠不得不每一个都给予回应,只是同时来了太多,请原谅牠不能缓慢吞咽了。

一口一个,场上这麽多的人,一个也不剩了。

葭君感受到自己沉甸甸的,本该安分守己的消化液被猎物的挤压四处流动,牠接受这些不舒服的感觉,那全是心满意足後的附加品。

就算牠因此而死,也是光荣的功成身退。

克水这一生,悲伤、无奈、难以启齿的窘迫体会的最多,却总少出现愤怒、羞恼、悲痛欲绝、欣喜若狂,这类大喜大悲的情绪。

只是此时此刻,他全身颤抖。

他救不了那些一心寻死的人……

或许连古兄也……迟了一步?

可古兄是多麽爱惜生命的人啊?他怎麽可能心甘情愿走向这一步?

一股恶气如业火焚烧从心底汹涌而出,克水纯净的身子还没捱过自己那麽浓的情绪,这种陌生感也烧得自己遍体鳞伤。

他想要复仇,想要把那条大蟒砍得支离破碎,他想把他剖开看看古兄是否真在里面……

但他秉着剑,奋不顾身的要往葭君面前冲时,那个庞然大物已经支撑不了自己,颓然倒下了。

那一瞬,地面摇晃剧烈,扬起了漫天粉尘,天地之间变得黯淡无光,克水的心也沉了下来,一股理智压抑着他心中的怒火。

牠是宠物,将主人喂养的食物吃乾抹净,这可不是牠的罪过。

而且牠已经为牠的贪婪付出代价了啊……

谁才是罪魁祸首,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几尺高墙对克水而言并非难事,一如狄婷影所想,他突破烟尘落在她不远处。

颀长的身子依旧穿着那尘埃不染的白色袍子,她读不懂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缓缓向她靠近,手里握着那寒光闪闪的配剑,与他相处的六年,她何曾见过这剑出鞘?

她见到那握着佩剑的手,隐隐浮出青筋,一种铺天盖地的兴奋感,更甚於刚刚观赏的那些不精致却精采绝伦的剧。

如果能死在他的剑下,就能成就她唯美的企盼,就能共谱着一出出离合悲欢高潮跌宕的戏曲,生是他,旦是她,本该如此,也终该如此。

月华之下,狄婷影安然的侧着身子,露出雪白的颈子,面对着刀锋。乳白的坠饰从层层衣物中垂挂出来,乍看之下,像一颗牙齿。

倘若亡於此刻,唯一遗憾的,不过是还没时间将节蓉的牙齿细细打磨,让它化成精致的样式,永远待在她身边。

「古兄呢?」他停下脚步,用尽一生最不温柔的语气问道。

「如你所想,归於他梦中的温柔乡了。」侧着颈子,狄婷影也不望向他,只是浅浅的笑。

「你为何要这麽做?」克水质问着,但他愤怒到极点的情绪,无法传递到狄婷影那儿去。

「他自愿的。」狄婷影说的可是实话,她可没逼着古公子进来蟒园。

「你撒谎!」克水终於失控的吼着,颤巍巍地剑端指着她雪白的颈子,清晰的血管仍在跳动着,彷佛在嘲讽着他,诱惑着他,何时才愿为了自己的挚友报仇血恨。

克水也从没想过对古兄的情感如此浓烈,有些事情总是要失去过才懂得。

古兄是他来这世上後唯一最依赖他的人,父母对他没别的期望,兄友弟恭的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只有古兄缠着他、黏着他、光明正大的背叛他、从不掩藏他的动机,克水也不用小心翼翼地去猜、去琢磨。与古兄相处无疑是最无奈却也是最开心的事情。

终於品味出克水言词中激昂的情绪,狄婷影邪媚一笑,幽幽站起身来,一步步欺近他的剑锋。

「要杀了我,现在就是轻而易举的好时机。」狄婷影凝视着他,眼中尽是渴望的火焰。「不过在此之前,克水兄啊!我想你必须搞清楚一件事情。」

看着狄婷影视死如归,克水紧皱的眉头不禁有一刻松懈,滔天的怒气也瞬间软化大半。

她会说什麽,悲伤涕泣忏悔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放下执剑的手,准备听着她接下来的发言。

「假设古公子的死归於我、节蓉的死也归於我。那麽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你吗?」狄婷影用她尖锐的指套一句句戳在克水心尖上。

「罪魁祸首……是我……?」克水的水蓝色眼眸中一片茫然。

「可不是吗?」狄婷影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我一个堂堂首富之女,要什麽得不到,大张旗鼓地想找如意郎君,怎知我偏偏遇上你?」

「当初若不是遇上你,我又怎会求而不得,又怎麽执迷不悟?蹉跎了岁月,被逼着嫁了不喜欢的人,受尽了痛苦凌虐?你们一个个都是凶手,谁又真的逃的了干系?他们会死,罪魁祸首就是你,克水兄。」

是他,当初陪着古公子贪玩,所以造就了孽缘。

的确,一切都是源自於他。

他当初分明有一千种理由、一万个机会可以转身就走。

若本无意,又何苦招惹了她?

克水不知道她在这里受了什麽苦痛折磨,就算一切最都归咎於他,与古兄、与节蓉,又有什麽关系呢?

「古兄和节蓉……他们是无辜的啊!」垂死挣扎般,克水喘着息喊出这句话。

「没有人是无辜的。」狄婷影坚定地望着他。「没有人是无辜的!」

一瞬间,克水心底闪过古兄同样坚定的神情,那是他请求他伪造书信的那一天……

没有人是无辜的。

节蓉与她相伴如此久的时间,几封书信就轻易相信了,没有去查证,没有试图去拚搏,没有试图去保护她,救她於水火之中。

难道不存有半点侥幸的心态吗?

没有人是无辜的。

而这一切的根源,全部都是因为他……一开始,就做错了……

既然是他的罪,就让他以死谢罪吧!

对於生死他一向淡薄,要是这一条命可以涤清他所有的罪孽,那他何乐而不为呢?

抬起剑,克水神情壮烈,就要自刎慷慨赴死。

狄婷影情急之下,拿起身边的古琴砸了过去,尖锐的剑锋恰好把琴弦都挑断了,发出一阵阵惨烈的声响。

「你凭什麽死?他们都受尽了惩罚。你怎能脱罪?以死谢罪对你而言不过是卑劣的逃避,意欲解脱一了百了。你怎可如此轻松快意?」狄婷影一句句狠戾的控诉着。

死是逃避罪责……那还有什麽办法可以弥补他的罪呢?

浓浓的无力感终於凝结在眼眶,压抑的泪水从他净白的脸颊滴滴落下。

「节蓉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与我之间的友谊;古公子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他金贵的生命。他们俩个都付出了他们最珍惜的东西,你又怎麽能轻易死去?」

狄婷影仰者脸,彷佛是至高无上的制裁者,铁面无私的、冷血无情的宣读着判决。

「你这些年要的就是自由,妄想着云游四处、浪迹天涯不是吗?属於你最严厉的惩罚,就是把你囚禁起来,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个地方!」狄婷影冷面看他,白皙柔荑温情的抚着他惨白脸庞。「唯有如此,才能洗清对我的罪孽、对他们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