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如帘,这场雨已连下了好几日,这对关风雨雪一日来的玉龙关来说并不寻常。加上今日是个特别日子,守军更是警醒。

楚子焉与将士们身披陈旧的蓑衣,站在玉龙关口城墙上,望着往来的驮夫与行脚僧。关门一出便是吐浑与甘蝥,入关後不远便是槐城。玉龙关为清岚山南北要道关口,向北可往周国去,向南则可回陈国。

槐城太平日子里是车水马龙的交通、商贸重镇。然而八年前吐浑、甘蝥连手攻打陈国重塞玉龙关,楚子焉的大哥楚子龙战死後,玉龙关失守。陈军迫不得已退守化腾府、龙尾府,就此军防森严。临近玉龙关的槐城更是成为军镇,肃清人口,不许吐浑、甘蝥人进关,所有商业往来就此断联,槐城也显得萧条至极。

直到三年前楚子焉调至此地,率兵收复玉龙关,大退吐浑与甘蝥百里後,屯兵玉龙关,槐城才再度活络起来。

虽说如此,槐城与玉龙关这两道边防要塞在身分查验上仍旧未曾放松过。

守关门的士兵查验往来过客的牍传,一一放行。牍传上磨得褪色的、沾上污渍看不清楚的人,得要到另一边排队等着士兵细查乡邑户籍与担保人的背景,并要留下担保金。担保金以携带的货物价钱十分之一计算。

若是行旅、浮逃浪人或僧人则固定收取一两白银,以人头计算。回到关中或出关後会退还半两,其余都充公做为军饷粮草来源。这般严苛地查验身分往往都让那些牍传不清的人待上几日,旅人对此怨声载道,槐城百姓倒是乐得开心。只要待上槐城几日,便会花上一些银两,也让槐城开了几家客站、酒肆茶坊。

久了,消息传开了,不想花钱的商队对於通行牍传的收藏谨慎许多,大大降低了丢了或弄脏污牍传的情形。而槐城人本来不喜欢京城来的楚子焉,在他大退蛮夷後服了他,有钱赚之後更是一心向着他。

况且,大家都以为军队有了这些补贴理当会过得好一些,实则不然。陈国朝廷内的那帮人知道楚子焉生财有道後,参了他一笔敛财,居然要边疆所收的担保金缴回国库,并且削减了军用,反倒让边疆守军过得极为拮据,连下雨都是披着不知是十年前送到边疆的蓑衣蓑帽,而不是以丝绢缝制,上涂桐油的轻便油衣油帽。

雨似乎快停了,但空气潮润,楚子焉抖了抖身上弥漫霉味的蓑衣,皱眉长吁口气。

陈主文帝诏遣司天监率少监、通玄院主簿及礼生至妙香梵国礼佛习经。妙香梵国位於甘蝥与吐浑为界的那座雅鲁丹尔山区,虽是蕞尔小国,却能在两国夹击之间屹立不摇,甚至维持和平数十年,靠的便是宗教。近年陈主醉心神佛道术,追求长生,和妙香梵国常有僧侣使节团往来。八年前因为与甘蝥、吐浑交战,陈国与妙香梵国的交流中断,直到楚子焉收复玉龙关後两国才有机会重新通行往来,这次遣出使节团自然意义非凡,楚子焉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注意使节团动向。

「将军,」副将毛右之,上前一步,拱手道:「司天台一行人已出槐城,片刻後即会抵达关口。」

「嗯,好。」两国交好,本是喜事,但楚子焉仅是颔首,面无表情,眼神冷漠。

他永远不会忘记六年前大旱时,陈主并未开仓镇灾反倒请来僧道求神降雨,不顾百姓死活,造成中原大规模饥荒,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况。当年楚子焉正由江南往北走,赴京接任羽林郎一职,一路行过饿孚遍野,然而僧到大兴土木兴建寺庙却对赈灾一事无所付出,反倒逆行其道,要百姓上缴白银购买驱邪定瘟符回家张贴保平安。

那场大旱死了百万人民,流民四窜形成几股匪兵,楚子焉与几名大臣联合上奏,陈主才下旨要各地道州县开粮仓,但大势已去。陈国漕运也因匪兵盘据长江沿岸数个大城而断绝,国力大伤,不复以往。

楚子焉对此事耿耿於怀,对僧侣、道尼与术士极为厌恶,自然对司天抬不会有好脸色,更对使节团往来一事嗤之以鼻。只是主上有令,君臣有别,他不得不从。

不到一炷香时间,身着白衣的一行人便由远处抬着雪白华盖马车缓缓行来。

「司天监来了,将军可要相送?」毛右之问道。

「送什麽?不过就是出关罢了。在城墙上头看着就好。」楚子焉冷冷回道。「再者,我怎不知道镇国骠骑大将军、镇远侯还得屈意奉承三品官的规矩。」

毛右之心中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