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吴怜樱巧笑倩兮的奔了过来,投进他的怀抱,「又加班,累坏了吧?」要说是责备,不如说是撒娇,吴怜樱那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有责备的意思,俱是满满的甜。

他轻轻的拥着她,心里也同样满溢着甜,女人就该像吴怜樱这样,「我回来了。」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莫名的,心里却突然浮起第一任妻子蓝月虹的脸庞,不知道为什麽突然跟吴怜樱的脸庞叠在一起,他一惊,不自主的推开她。

「怎麽了?」她眨巴着水波荡漾的眼睛,不解的偏着头。

让他心里马上浓烈的充塞罪恶感,怜樱什麽都没有做啊,「没有,只是有点累了。」

「那我现在马上去为你放洗澡水,你等等喔!」她嫣然一笑,立即轻盈的转身消失在浴室的方向。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疲惫的揉揉额头,叹了口气,第几十次问自己——她为什麽要住进来?

唉!十年了,以为早就把她忘记了,再相逢,才知道根本没把她忘记过。但无论记得还是忘记,从今往後还是不该与她有任何纠葛!

该记取教训,他这辈子最痛苦的时期,就是与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因为与她是夫妻,因为在乎她、爱她,时时刻刻想要把她放在眼前,却没想到她常常行踪不明,又没办法向他交代清楚,让他不得不疑神疑鬼,就因为太在乎她,所以为她的言辞闪烁频动怒火,思绪难有一刻是平静的,他不想再重蹈覆辙,那样的生活太难受。

怜樱会是个很好的选择,她柔顺、她忠诚、她没有心机、她以他为天为地为生活的唯一重心,这样的她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也不会惹他心烦,让他猜忌,更不会让他不由自主的情绪波动起伏,更别说吴家家产殷实,在亚洲的商界也算是小有名气,他们两个在一起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了。

对,怜樱才是适合他的选择。

他要一个平静的未来,一个平静的家庭,蓝月虹无法给他的安稳,吴怜樱可以。

啾!啾!啾!

门口的电铃声响起,他惊愕的转头,这麽晚了,会是谁来?再说,为什麽楼下的警卫没有通知他有客人来,就放人上来?

蓝月虹。

他第一个想到她,今天值班的那个警卫好像在这里上班很久了,说不定认识月虹?知道她是他的前妻?

一定是这样,他不让她来,她就自己来,不知道用什麽花言巧语或者是魅惑的手段骗了下头的警卫让她上来。可恶,她为什麽就是要纠缠他?

牙一咬,他坐了下来,就是不开门。

「来了,来了。」吴怜樱跑了出来,「日钦,为何你不开门?」

「不准开。」他的声音不自禁大了起来。该死,只要碰到月虹的事,他就失常。

吴怜樱呆了一下,「为什麽?」

他正想该怎麽解释好时,那扇门竟然自己开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出现在门後的月虹,「你怎麽会...?」

「我会的很多,开门只是小事。」月虹看着对她发呆怜樱,冷冷开口,「怎麽?看到我,吓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懂月虹为什麽这麽说,但他不准月虹欺负怜樱,「不许你这样对她说话。」一副扞卫者的姿态。

就见怜樱一步步往後,全身颤抖,剧烈的颤抖,「不,不可能...你死了,死了啊!」

她向前几步,露出诡谲的笑容,「是啊!我死了,死了好几次,你亲眼看见我死的,不是吗?」

怜樱手颤抖地指着她,一脸的脆弱害怕,「你.....你是鬼....鬼呀!」她蓦然大喊,倏忽往後一倒。

他机警的接住,看着怀中脸色苍白昏厥过去的怜樱,再看着跟前一脸冷漠的月虹,心里挂着大大的问号——怜樱怎麽会把月虹当作鬼?

「你们是什麽关系?」

「如果想知道答案的话,就让我住下来。」她指了指身後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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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一翻折腾,怜樱终於慢慢的醒转,「日钦?」她可怜兮兮的呼唤。

月虹站在床尾,脸色平静的欣赏他深情地搂住怜樱,搂的力道还顶紧的,这是宣示主权吗?「怜樱你到底怎麽了?为什麽会昏倒?」

「因为我…..我…..」眼光流转,发现自己在房间的床上,「我好像看到…..看到……啊!」终於看到在床尾边站立的她,立刻害怕的缩进他的怀里,「姊姊?」

姊姊?

邢日钦疑惑的目光移向月虹,只见她脸色冷得很,「我长得真的这麽像你姊姊?」

「长得像?」怜樱怯怯的抬头望向她,若有所悟的想着...说着,「对,你只是长得像我姊姊,你不是我姊姊…..对,我姊姊已经死了,她已经被埋了。」

「既然如此,我不可能是你姊姊,我还活着,活生生地站着呢!」

怜樱颇能接受这个说法,「对,你不可能是姊姊,姊姊死了,被埋在土里了,我还参加了她的葬礼。」怜樱努力回想着,努力说服自己,那每字每句都像一把把的刀,插在她的心口上。

她笑,「是啊,那葬礼很简单,就你跟你爸而已。」也还好太过简单,她才能从那脆弱的棺材里挣扎出来。

日钦听出了不对,月虹如何知道葬礼的细节?

「那你是谁?」怜樱好奇的问句打断了他要出口的问题。

「我叫蓝月虹,是日钦的第一任妻子。」

就听怜樱倒抽一口气,抬头看他,「真的吗?」

他只能点头,因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我借住几天,顺便…..参加你们的婚礼,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没有一个正常的女人会接受未婚夫的前妻在婚礼前几天来借住的,他正想开口拒绝。

「你不用怕我抢你的丈夫?要抢,这十年来,我有的是时间回来抢。」

「那你为什麽没回来?」怜樱问得好天真。

「因为我们离婚了啊!我对前夫....没兴趣。」她故意睐他一眼,没意外看见他眼中的怒意。

「那你为什麽来?」他粗着声音问。

只见月虹的目光飘远,那表情他在十年前目睹过无数次,每次问她去哪里,又做了些什麽,她就像此刻这样,彷佛刹那间身心灵都远离千万里...次次都让他为之火大。

她幽幽轻吐,「为了面对我的过去,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她看向他,「早在我们认识之前。」

以前她从来不肯吐露,为何现在突然开口提及她的过去?

「可以告诉我们吗?」怜樱很好奇。

她点点头,「你们会知道的,只是不是现在,改天再找时间跟你们聊聊。夜深了,我跑了一整天也累了。」她夸张的打了一个呵欠,熟门熟路的往外走,「我想睡了,晚安,我知道客房在哪里,自己来就好。」砰地关上门,彷佛真的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留下一室的尴尬。

日钦对上怜樱可怜兮兮的眼眸,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怜樱,如果你真的不想她留下,我会请她离开。」

「你当初为什麽与她离婚?她看起来…很好。」很美、很有自信,彷佛什麽都难不倒她,不像她...什麽都不会。

「对我来说,你比她更好。」他诚恳的说,怜樱就像张白纸,毫无隐藏,月虹就像个谜,怎麽看都猜不透。

「是吗?」她轻声的低头,口气里有着被欣赏的欢喜,那可爱的模样让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轻笑的躲开,一个重心不稳把他扑倒在床,她赶紧爬起来,害羞的爬远一点,「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强调。

「我知道。」他笑着下床,「我们说好的,在结婚前,我们不会同房。」因为她值得这样被珍惜。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像以往般站了起来,「晚安。」

「晚安。」怜樱对她绽放天使般的微笑。

让他的心感觉无比平和,所以在要关上门的前一刻,他忍不住回过头说,「怜樱,放心,她只是前妻,我未来的妻子是你。」

「嗯!我相信你。」吴怜樱微笑,挥挥手跟他道别。

在门阖上之後,怜樱那张脸庞变了,她掩着嘴吃吃笑着,彷佛开心极了,那张樱唇轻轻吐,「姊姊,你终於…..回来了,我好开心啊!这麽多年过去,我终於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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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郊区,这大厦公寓只是偶而小住,没想到他们离婚後,他很快就把她精心布置的房子卖了,然後搬来这里。

这屋子比起当年他跟她在郊区居住的房子还要小,但处处充满他的味道,到处可见他至各国出差带回来的璀璨水晶,就连客房也摆了两个罕见的水晶洞,可见他的兴趣依然不变啊!

变的,主要是他与她的关系。

「唉!」长长一叹,想起过往尽是无奈,那时,她也很想把事实真相告诉他,让他明白,她的行踪不明是为了国家出任务,是她为了与他能够在一起,平凡过日子的条件——因应特别的需要,随时应召。而且不能泄露任何机密危害组织以及国家的安全。

所以每当他问起她到底去哪做啥时,她势必塘塞。但他太聪明,一次、两次过後,就知道她说谎,不再相信她精心编织的说词,就算最後她终於获得组织首肯,可以说实话时,他一句都不相信,还勃然大怒,斥责她的谎话荒唐。

不信任,是他们之间最大的致命伤。

那段婚姻,初时甜蜜,到末了,她知道他们都伤痕累累,因为她再也看不到他灿烂的笑靥,甜蜜的温柔,直到他跟丁文兰「再婚」时。

所以她不再见他,不再奢想着回到他的身边,并且接下所有可以接的任务,任紧张刺激的博命感带走心里的思念以及痛苦,直到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你在这里干什麽?」

她转头,心漏跳一拍,厨房昏暗的灯光下,他穿着睡袍,眼睛里,有着不悦的神色。

「你只是个客人,麻烦客气一点,别在别人的房子里到处走。」他口气不友善的提醒。

几年不见,他仍然可以让她心跳加速,一股惊慌失措涌上,硬是压抑,为何十年的分离还不能让她对他彻底无感?

「我睡不着,你呢?怎麽不睡?」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着凌晨六点,望向窗外,天空已经微微露白,心里有种荒谬的想法—莫非他与她一样,为了对方辗转难眠?

怎麽可能,他讨厌她,不,是恨她。

「我已经睡够了。」

「不到两个小时。」怎麽也不相信。

他恨透了她脸上那彷佛瞧透一切的表情,想到跟她在同一个屋檐下,他怎麽就是没有睡意,「为了预防你伤害无辜美丽的樱花,我得时时提防。」

「原来真的是因为我啊!」她的笑容敛了,轻移脚步往他,「知道怎麽让你的樱花开得更加美丽吗?」

他皱眉,看着她停在他面前,「你到底想做什麽?」

「方法很简单,在樱花树下埋进屍体,让樱花树吸收它的养分,那麽樱花就可以开得美丽缤纷,人只会抬头看树上灿烂绽放的花,根本不会低头去瞧它底下到底有多朽烂。」

「你说这些鬼话是什麽意思?」

「只是想提醒你,你没有你想的那麽懂吴怜樱。」

「就算是,也不关你的事。」他冷冷的提醒,「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她无奈的笑笑,「不但离婚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黯然後退,但眼睛不曾稍离,真的好苦,这样与他亲近,但他与她内心的距离却如此遥远,比陌生人还要不如。许多话想说,却知道说了也没用,为什麽他们之间会变得如此?为什麽她得回头来面对他?

一切都是因为怜樱,他这次的新娘逼得她不得不来面对。

一股愤怒涌上,要不是他要娶吴怜樱,她跟孩子们也不用分开这一阵子,忍不住讽刺出口,「你挑妻子眼光还是没变,没有一个是够好到陪你一辈子的。」

「你……..」他咬牙,心被重重一击。

「你那麽相信她,不怕被她背叛?」

「她不会背叛我,她不是你。」

她笑得更冷,「那你知道她前两个未婚夫都意外身亡吧?」她以为会看到他的惊讶,但没有。

「我知道,怜樱都跟我说过了。她为他们伤心很多年。」

吴怜樱这招老实交代使得不错,她想,「那她有没有交代,因为她这两位未婚夫的过世,吴家多了多少财产?」

「够了。」他吼,用一种厌恶的眼光看着她,彷佛她是阴沟里肮脏的老鼠,「别以为天下的女人都没一个好的。你也别想挑拨我跟怜樱的感情,我没那麽笨。」说完转身就走。

她看着那迅速远离的背影,心里只觉得无限苍凉,所以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他...信任怜樱,不相信她,他爱怜樱胜过一切……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真正面对这残酷事实时时,心还是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