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这一刻,时光彷佛静止,应该说倒转了。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时钟,有古老的吊钟;也有充满活力的布谷钟;方正的电子钟也没少,所有的钟全固定在同一个时间同步运行,滴、答、滴、答……

一旁也有摆着许多手表的玻璃柜,空气中弥漫着岁月的气息,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时间也是有味道的。

声音是从更里边传出的,我们又前进了几步,里头有一个小柜台,柜台後的那一面墙挂满了月琴,少说也有六、七把,每一把都是漂亮的原木色,保存得十分良好。

坐在柜台後的中年男子从摊开的报纸中探出头来,看了周日和与我一眼,「这位是同学吗?」随口问道。

周日和点点头。「也是客人。」

语落,他将口袋里的我的手表取出并放至柜台上,中年男子听见後便放下手中的报纸,匆忙的又说了一次「欢迎光临」。

我赶紧站到他的对面,「它好像没电,然後秒针也掉了。」支支吾吾的说明道。

男子举起手表,轻轻摇了摇,自侧边往表内观察了会儿。「……不只是秒针,连时针分针都松了。你是不是常常摔到?」

「呃……也没有常常啦。」我心虚的应道,自己偶尔会因手滑而在解开表带时不小心将手表摔落地面,虽然当下十分心疼,却总是无法记取教训,没过多久又重蹈覆辙。

「这样的话要请你改天再来哦,明天下午可以吗?」

明天是星期六,补习班与这儿是反方向……

「好。」

我仍是答应了,不为甚麽,单纯是因自己不擅於拒绝。

「我陪你去搭车。」见我要离去,周日和喊了一声,与我一同走出钟表行,返回现实。

在钟表店的附近有一个公车站牌,我走上前仔细瞧了瞧。「……有经过耶。」

「真是太好了,我陪你等车来吧。」

我点点头,心里又不禁想着倘若这儿没有站牌,他是否会与我走回原来等公车的地方?

不可能吧。

我们站在站牌旁,彼此都沉默着。

「刚刚店里的人是我爸。」像是忽然想起了甚麽,他打破沉默,道。「应该看得出来吧?」

我愣了下,「嗯……样子我不太记得了,不过我想也不会是其他人了吧?」尴尬的笑了笑,说。

听了我的话,他大笑了几声。「也是啦,只是甚麽都不说好像怪怪的,我就……」

「对、对了,你们家摆着很多月琴呢。」

他并没有因我的插话不高兴,看着我一脸慌乱,他眨眨眼,「是呀,你也晓得那是月琴啊,真开心。」笑道。

我同他笑着,一时之间想不出用以回应的字句。

「不过老实说,月琴还真是一点用也没有的乐器,连在国乐社里都可有可无。」见我没答话,他叹了口气,语调无奈的将话接了下去。「晚上的时候,这附近到处充斥着钢琴叮叮当当或是小提琴咿咿呀呀的声音,只有我爸还一个人登登登的弹着不合时宜的调子。」

「这也不是件坏事呀,不管甚麽乐器,只要学得好都很厉害。」我试着安慰他,即便我根本不擅长安慰别人,也不确定他平淡的言语究竟是不是沮丧,亦或仅仅是在陈述。

周日和耸耸肩,「对啊,我并不讨厌我爸的不合时宜,反而在不知不觉间也长成了一个这样的家伙。」不以为意的呼出一口气,说。

「有吗?」我旋即露出一脸困惑,印象中周日和从来到班上至今,行为举止都十分正常,与其他人相处得也十分融洽,撇去和吕视知的难分难舍,他算是一个非常融入世界的人了。

「从前是。」

他的回应使我一头雾水。「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应该不像吧?」

「是不像。」

「那就好啦,诶,是那台公车吧?正朝这里开来的那一辆。」他突然伸手指着不远处驶来的一台公车,道。

「哦?哦、哦哦。」一连哦了好几次,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在哦甚麽了。

「快上车吧,再见罗。」

他又转身了。

那句一派轻松的「那就好啦」是甚麽意思?为甚麽他总是含糊的谈论过去的自己?像是想说甚麽,却又无法完全说出口。

在我眼中,他是一个温柔和蔼的男孩子,也是至今除了爸爸外待我最为和善的异性,光是初次见面时那句「今天天气很好呢」与那抹彷佛洞察这纷扰世道的笑,便足以教我忘不了他,甚至为之着迷。

我觉得自己正在等待甚麽,而我也甘心如此等待。

一方面也寻找着那个始终不敢坦率的自己。

我不想否认,关於我喜欢周日和这件事。即便这并不代表我的生活会有任何改变。

望着远去且未曾回过头的背影,我的心仍悸动不已,同时掺着几分难为情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