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另一方面,稍早时间里,目送着蓝曦臣离开的蓝忘机回房之後,惊觉屋内居然有人,立时便抽出避尘走入了内室,却没想到床榻前的人让他一时呆愣,连避尘都拿不住的掉到地上,发出咔啷一声。

一名男子,身着一袭金星雪浪袍,额间一点朱砂,形态慵懒的倚在床柱前,见蓝忘机进来,一手伸出,笑着说了声「嗨!」。

熟悉的景像,不久前兄长才做了一次。而这次……

「……魏……婴?」

「唉呀?蓝湛这是不认得我了吗?才换了件衣服而已你就认不出了呀?是太帅了吗?」

才换了件衣服而已,他蓝忘机当然认得出。可是……可是……谁能来告诉他,换衣服就换衣服,那张脸是怎麽一回事?

此刻,魏婴原本一张清秀的面孔上,涂满了厚厚的一层白粉,随着他的动作,扑簌簌的往下落,更不用说,那白厚的粉上,两坨大红不均匀也不对称地涂在面颊一左一右。

差条舌头,就是个活生生的吊死鬼了。

蓝忘机僵硬的弯身捡起避尘收回腰上,眼角瞄到墙角处,温宁正背对自己紧紧的黏在墙上,他暗暵了口气,一脸不知怎麽办的看着眼前彷佛颇为满意自己装扮的魏婴,喜滋滋的穿着金星雪浪袍转圈圈。

「怎麽样?好看吧。我有的时候真的很佩服自己啊,不管穿什麽都好看。」

「……是不错,不过,你那衣服跟脸……为什麽?」走至魏婴面前,蓝忘机看着他咧开嘴对自己猛笑的样子。

嗯……怎麽有点想一剑劈下去?

「你忘了吗?我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就是金家的人,进了金麟台後,我还想着要躲哪里呢?这身体就自动往自己的房间走了。没想到,金家的人只是把莫玄羽的房间锁起来而已,没废掉,我进了房搜了这衣服出来穿,居然还是合身的,这小子都不长肉长高的吗?」

唉了半天,却不去想这身体会养份不好,还不是现今这肉体的主人喝酒吃肉饮食不均,还常常劳动过度。

「什麽时候到的?怎麽不直接来找我?换衣服便罢,你……你一定要把脸涂成这样?」不过,怎麽对这脸有一种熟悉感?

「你忘啦?当年我们在大梵山初会,我就是这副模样啊。我在莫玄羽房里翻到了一堆胭脂水粉,突然兴起就抹起来了,我还照着当时的样子抹的。怎样?有没有一种心动初恋的感觉啊?」

「我倒是有想拿避尘一剑劈下去的感觉。」

如实表达了自己想法的蓝忘机得到了魏无羡无言以对和白眼二个。

「啧!没情趣的男人,我到的时候,你们夜猎刚结束回来,那时人一圈一圈的,我也不好再现身添乱,只好又晃回莫玄羽的房间,亏我化了大半下午的,你居然想劈我?」

「抱歉,我想起来了,当年你的确是一脸粉妆,我本以为你是掉进面粉里,原来是化妆的吗?」恍然想起当年大梵山食魂天女之事,蓝忘机点了点头。

原来那脸上沾的不是面粉啊。

「……你这人真是……」这下换魏婴想拿起陈情敲他个几下了。面粉?谁那麽无聊往自己脸上涂面粉?还掉进面粉里呢。

「你突然跑来,是在云深不知处被为难了吗?」牵起魏婴的手走到水盆架边,蓝忘机把布巾浸进水中後拧乾,正要替魏婴擦去满脸白粉时,魏婴摇了摇头,直接拉着蓝忘机的衣袖走到後头的浴间去。

「没有被为难,我是跟先生报备後带着温宁跟上来的。」

进了浴间,里头有自外头引进的泉水流进了一个小水盆之中,魏婴直接捧起水往脸上泼,直泼了好几下之後,才接过蓝忘机手上的布巾擦起脸来。

「这次的事,起因还是我的阴虎符,对它,相信没人比我了解,我担心你们处理上会碰到困难,跟先生提了提,得到他的首肯後才跟上来的。」

擦净了脸,一个秀逸的男子笑嘻嘻的出现在蓝忘机面前,蓝忘机也不管魏婴胸前的衣服都被水泼湿了,手一张,便是把人紧紧的贴身抱着,默然不语。

「想我了啊?瞧你这样……你该不会还幻想着我偷偷跟上来,全身光溜溜的爬上你的床躺着要给你个惊喜吧?」魏婴好笑的回抱着蓝忘机,嘴巴还是说什麽都不害臊,可是他这总不害臊的嘴,却总是会碰上比他还要不害臊的。

「嗯。」蓝忘机很坚定的给了魏婴答案。

「……」

先生,对不起,我真的要跟您承认,您家的好白菜真的被我拱坏了。

「我来找你时,看到你和一个人站在月洞那里说话,是兄长吧,用了化形术?」

「嗯。你知道兄长来兰陵?」两人略为分开後再一同走出了浴间,外厅上,温宁正笨拙的替两人倒茶。

「哪儿能不知道啊,我跟先生报备完离开雅室时,就看到兄长往闭关的房室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看着手中的紫色钱袋子,你说,闭关还带着钱袋子干什麽?闭关数铜钱吗?」

那钱袋子,是江澄回做给蓝曦臣的,蓝曦臣用的时候,江澄还特意的在魏婴两人面前炫耀了一番,所以,对这钱袋子,魏婴是有印象的,不会看错的,毕竟,很少会有钱袋子会冒一圈线头,远看像长了虫似的。

「是兄长没错,他去看望江宗主了,你来得巧,夜猎已经结束,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两人在外厅坐下,温宁也倒好了茶,身子一转又贴着墙站去了。两人也不管桌上溅了一滩的茶水,各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魏婴抹了抹嘴跟蓝忘机说道。

「说到夜猎,我这次和温宁一路走来,对炼屍地的事也探访了不少,其中有件事我觉得怪怪的。」也因此,虽然他和蓝曦臣是差不多时间离开云深不知处,但他走走晃晃又到处打听八卦的,结果就是今日才到了金麟台。

「何事?」一听到魏婴说怪,蓝忘机突然地想到了兄长做的那个梦。怎麽……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那炼屍场地处偏僻,但还是会有些普通人家会经过,我到那附近探听了一下,周遭人家是不多,不过,倒是有一户人家问出了点东西。」

那户人家是一对老夫妇和儿子媳妇同住,对炼屍场有印象的,是儿子的阿爹。

那老先生平常都会去山林里捡拾柴禾,儿子老劝诫,觉得阿爹这样危险,但老人家就喜欢动,而且有时还能摘些果子山菜回来给家里添食,不过为了不让家人太担心,老人家倒是答应了一个月里只去个五、六天就好。而家里人不知道的是,为了方便,老人家是直接走炼屍场外围的捷径进山的。

炼屍场,对周遭的人来说,是诡异又危险不明的地方。

外围铁栅栏上一圈又一圈的符纸,曾有人说,看见栅栏里,一幢幢的人影走动,还有嘶喝嘶喝声不断,但永远听不出那声音是在说什麽。

大家都在传,那是修仙人士关押妖魔鬼怪的地方,里头的都是会害人的东西。那一圈圈的符纸就是用来镇压怪物的。

所以,没有人会靠近这里。尤其是入夜之後,嘶叫声更盛,大家更不敢随意靠近,就怕沾了什麽失了神丢了命,那可就不好了。

可老人家不知是人老了不怕什麽了,还是真的是勇气大了,他发现自炼屍场外围入山更快更方便,而且那方向捡到的柴禾更好,进城卖时价钱也很不错,所以,他瞒着家人,总是偷偷的经过炼屍场入林。

事情,就发生在某一年的夜晚。

那一天,老人家运气很好,捡了满满一筐的柴禾,还多采了一些清甜的果子,他乐的忘了时间,待想起时,天色已经晚了,而且竟还隐隐响起了雷声。

老人家心想坏了,该不会要下雨了吧?

怕一天的辛苦打水漂,老人家脱下外衣披在筐上,怀里抱着果子,急匆匆的往炼屍场的方向走。

雷声越响越大,听起来像在远方,但不知为何总听的人心惊,但老人家一心只挂念着柴禾和果子,对那雷声只有一个想法,等等可别下大雷雨就行。

老人家见炼屍场已在眼前,想着过了炼屍场便可很快回家,脚步越走越快,却没想到在走到一半时,天际竟打下一道惊雷,不偏不倚的砸在铁栅栏上,老人家被近距离的雷击吓到跌到一边,手里的果子全掉了不说,连一筐的柴禾都滚掉了。

「老人家吓到了,抖抖擞擞的爬了起来,果子也不捡,柴禾也不拿,跌跌撞撞的,本能就往家里跑,在经过那被雷打到的地方时,老人家彷佛看到那栅栏边,好像有个东西烧起来了,但他那时根本无法细看探究,拚着一口气跑回家後,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起身。」

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之後饮尽,魏婴转着手中茶盏,继续说道。

「炼屍场极阴极邪,但里头的走屍总不至於都是十恶不赦,活该被天打雷劈的凶屍,再说了,若真是天谴,再怎麽样也不会只降一道天雷,而且还是打在铁栅栏上。那也未免太不准了吧?所以,我又细问了老人家,可还记得那雷击的时间?」

停下了手中转动的茶盏,魏婴抬眸看向蓝忘机,在彼此的目光中,两人心里头都浮上了一个相同的答案。

「……观音庙,当年温宁和聂明玦引来的阴雷。」

「没错。老人家说,当时雷打的既久又响,似远似近,但奇怪的是就是没下雨,狂打了半夜之後就没了。除了那道落雷之外。」

「两具召阴聚邪的凶屍,引来的当然不会是正气沛然的天雷,而是阴雷吗?」

「那老人家说他好像有看到什麽烧起来,在那栅栏之後,若不是人,就是走屍了,不过,也搞不好是什麽东西正好放在那里被烧起来了也不一定。蓝湛,你们这次夜猎,可有遇到什麽怪奇之处?」

「……有。」

当下,蓝忘机把蓝曦臣的梦境和在炼屍场里的事仔仔细细的说与了魏婴,魏婴一听到最後,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便丢下了茶盏,神色颇急的拉着蓝忘机的衣袖问道。

「那麽,那个少年呢?那个在泽芜君梦里出现的少年呢?可有在炼屍场看见?」

「没有。从头到尾,皆无看见。」说到这里,蓝忘机面色一僵,他竟到此时才发现不对劲?

「没看见不代表他不在!炼屍地的事还没解决,若和那老人家所见连起来……」

专修鬼道的魏婴,对此等怪异荒誔之事,他永远不会第一时间去质疑它的真假,因为他知道,对於鬼道来说,越加荒谬之事,就越是有可能会发生,有可能会成为事实,若那老人家所见,那被烧起来的东西其实不是东西,而是少年的屍身的话……

「那少年有可能已成阴魂!你刚刚说兄长……去找江澄?」

「走!」

两人才踏出房门,便感到整个金麟台好像都骚动起来,那动静竟也惹的留宿在这僻静院的蓝家门人都开了房门走了出来。

「怎麽回事……含光君……魏公子?」

先是宗主,再来是魏公子吗?总不会等等连先生也跑出来了吧?

「出事了。」

走过月洞,看着和这个院落相对的另一方,星光下,一团比黑夜还要浓重的黑气上升,那里是云梦江氏休歇的院落。

「所有人立即准备妥当,兄长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