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法盛開的花 — 第一章(4)
「我不想养了，那只猫就随便你处理吧。」
早上起床後，我一打开手机，许宇婷在半夜传来的讯息跳了出来。
原先还有点迷茫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
太任性了……
「当初你是怎麽和我说的，你说你会照顾到毕业，到时候再和你家人商量。」我皱着眉，飞快输入讯息。
然而，就在按下送出之前，我犹豫了。
片刻後，我按下删除，重新输入：「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
趁着吃早餐的时候，我和妈妈提起猫咪的事。
「要不要问阿嬷？」我们家是租的，房东并不允许住户养宠物，听到我的烦恼，妈妈提议道。
奶奶家是独立平房，有前庭後院，屋子前後种植着花草树木，後面有一大扇直接通往後院的木门，
犹豫了一会，我打电话给奶奶，先为私自在校园养猫一事道歉，才直奔主题。
「阿嬷，我可不可以把猫咪寄养在你家？」我的声音充满罪恶。
「当然可以。」奶奶的声音听起来虽然惊讶，但并没有不悦。
我还以为我会先被数落一顿，没想到这麽容易就得到同意，「真的吗？」
「别为这种事担心，福祥走後，我正想再想一只狗，现在多一只猫陪伴正好。」电话上的奶奶慈祥地说，同时也提醒我，带猫咪出校时，要小心别被其他人看到，「因为你是我的孙女，我可以特别通融这一次，但如果是其他老师就不一定，尤其严教官，你知道他特别难沟通。」
福祥是奶奶养了很多年的一只柴犬，就在去年因为年老过世。
解决一件心烦事後，我不由松了一口气，并在前往学校的路上，盘算着要怎麽安全将猫咪偷渡出校门。
我们学校以前并没有特别规定学生不能在校内喂养猫狗，因为我们学校的地很大，教学区後面有一栋因地震毁损待拆除的旧校舍，因此有不少学生偷偷在无人管制的区域养动物。
自从前年有一个学生私自养的一只黑狗失控咬伤学生後，校方严格下令禁止全校师生在校内喂养动物，连动保社都在那一年被废社。
我和许宇婷把猫咪放在旧校舍旁边的温室，那里也是同样在几年前的地震和台风後就荒废，平时鲜少有人走动。
可是鲜少有人走动不代表完全没有人出入那里，因此偷养猫咪在学校的这段时间，我一直过得提心吊胆，深怕会被人撞见。
到校前，我传了讯息告诉余楠这件事。
「这样也好，我本来就不太同意你们私自养猫在学校这件事。」
余楠直到昨天才知晓我和许宇婷偷偷在校内养猫的事。
看着下方出现输入中的提示字眼，我想等他传完全部的讯息後，再一次回覆，因此没有做出回应。
片刻後，他传来了一串网址。
我边走边点开网址，一间手做雪花冰专卖店的粉丝专页跳出来。
是前阵子在学校後门附近新开的店，我记得许宇婷吵着要去。
「找时间一起去吧。」余楠传来新讯息，几秒後又补充：「我们两个人。」
盯着「我们」两个字，我顿了一下，缓慢输入文字：「嗯。那今天等你练习结束，一起去吧。」
虽然出自我个人的意愿，但决定瞒着许宇婷和余楠私下外出，罪恶感让我一早听到许宇婷要把三个各只咬一口的三明治丢掉时，我没有斥责她，自愿替她处理三明治。
「给我吧，我当午餐，刚好我今天没带钱包。」我阻止许宇婷把三明治丢到垃圾桶的举动。
「好啊，不过真的不好吃喔。」
许宇婷欣然将三明治交到我的手上，她从抽屉拿出化妆包，起身前往化妆室，看到她今天的心情不错，我不由松了一口气。
没多久，晨间打扫时间开始，我离开座位，拿起旧报纸走到走廊。
「温雅，你有听说吗？」
林书惠负责拖教室前两排的地面，她的下巴抵着拖把顶端，从打开的窗户探出头，「班导听说要请产假，好像她的身体没有很好，家里的人希望她提早请假回家静养。」
我想到昨天在校长室外面偷听到的对话，那时候在校长室听到的班级，果然就是我们班。
这麽说，那个听起来不想接我们班的男人就是我们的未来班导？
林书惠半身倚着窗台，「还有温雅，另外有一件想问——」
她话刚说到一半，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从走廊传来，打断她的话。
「发生什麽事了？」她皱起眉，半身探出窗户。
闻声，我转过头，只见右侧走廊靠近女厕的位置围着一群人，远远地就能听见闹哄哄的争论声。
在那片吵闹声中，我似乎听见许宇婷的声音。
我连忙放下报纸，走了过去，拨开人群，我果不其然看到许宇婷，她和一名提着红色水桶女学生站在人群的中央，看见水桶，我立刻察看许宇婷的状况，她身上没有被泼到水的痕迹。
许宇婷红着双眼，指着对方，尖锐地吼道：「道歉，我叫你和我道歉，这是我爸到澳洲出差帮我买的新鞋，现在都脏了。」
我的视线落到她脚上的皮鞋，这时才注意到她脚上的浅灰色袜子颜色变深。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要边走边滑手机，而且才被滴到几滴，又不是整只脚都泼到，你发什麽神经！」女学生不干示弱地回应。
周围议论纷纷，围观的学生们大多一面倒向提着水桶的女生。
许宇婷见舆论的风向不对，看见人群之中的我，她露出了求救的眼神，并朝我迈出步伐，我能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集中到我的身上，我下意识挪动脚步，往後退了一步。
下一秒，许宇婷抱着头蹲下，她露出难受的表情，好像突然无法呼吸。
「宇婷！」见状，我冲了上前，她的脸毫无血色，短促而频繁地呼吸，但她的脸色却越来越糟，是过度换气，我抓住她的双肩，「放轻松，没事了，没事了，你慢慢深呼吸。」
等到许宇婷的状况稍微稳定，我扶着她到保健室。
「倒数第二张床，热水瓶有热水。」许宇婷是保健室的常客，保健室老师抬眼看见我们後，又低下头，视线盯着电脑萤幕，头也不抬地说。
我扶着许宇婷躺到床上，用纸杯装了一杯水後，放到许宇婷的手上。
没想到今天有人比我们早来办公室，好奇是哪个年级和班级的学生。
替许宇婷展开凉被的时候，我偏过目光，往倒数第一张床位瞄了一眼，只见最後一张床的帘子紧闭，藉由光线，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个人影坐在床垫上。
「温雅，早自修下课再过来，你回去上课吧。」保健室老师起身，走过来察看许宇婷的状况，她边走边说。
我让出通道，站到床尾，许宇婷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已经能正常呼吸，收回视线时，我的余光瞥见最後一张床尾地面上的鞋子，那是一双黑色男士皮鞋。
发现最後一个床位的主人身分不是学生後，我更好奇地往帘子後方探头，还没看见病床主人的真面目。
这时，保健室老师咳了一声，「温雅，宇婷需要休息。」
我赶紧缩回身子，清了清喉咙，「宇婷，那我先回去了，下课後我再过来。」
许宇婷别过脸，没有理会我。
看起来她没事了。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保健室，晨间打扫时间剩下不到五分钟，抬腕看了眼手表，我加快脚步。
「……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
即将走进楼梯间，一个尖锐的嗓从转角处传来，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侧过头，往声音传来的转角望去。
是我认识的人。
「拜托你把那些档案删除，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激动的声音转为卑微。
对话内容听起来不妙。我皱了皱眉，脚尖朝向转角，却没有移动步伐。
「好，我们见面。」
没有时间多管闲事，正当我准备收回目光，我与转角处走出的女生对上视线，她的脸色一僵，握着手机的手还举在耳边，看起来通话已经结束。
我们两个僵立在原地，谁都没有移动脚步。
「施芃……」我率先打破僵局，尴尬地举起手，主动打招呼。
「温雅，你怎麽会在这里？」施芃的神情十分不自在，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
「我，宇婷她不舒服。」我有些语无伦次，用手指着保健室的方向，「刚刚我陪她去保健室。」
施芃把手机收进口袋，脸上的不自然已经消失，「她还好吗？」
「嗯，没事了。那你——」
当我想询问她是否碰到烦恼时，施芃打断我的话：「你要回教室吗？我要去一下办公室，老师找我。」
说完，她往校舍的出入口迈步，不给我思考和回答的时间。
「施芃。」我在她走下台阶之前，喊住她，「如果你碰到什麽烦恼，想要找个人聊聊，随时都可以找我。」
晨间打扫时间结束的钟声响起。
施芃回头看着我，等到钟声响完後，她才对我点了点头，嘴角上扬，「我会的，快回去吧，早自习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