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辙对於言玄青的旨意并无再妄加议论,可众人却是震惊异常,张万富凭藉财富一路上平步青云,自四十岁那年便贵为一朝丞相,风光无限,而其妹自然而然也成了贵妃,横行後宫,多年来只要不是什麽过於出格之事,皇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未曾想,如今为了恒国,皇上竟严惩至此。

当今皇上年至知命,虽仍身强体壮,可天意难测,太子一日不立,百姓一日不安,举国都在等,也都知道众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当今圣上虽不在意出身,可若母妃在後宫能占有一席之地,外戚在前朝又能有所照应的话,无疑是这场争斗最好的助力。

因此皇上此番降了张氏的位分,便等同於断了言耀的左膀右臂,所以他此时此刻怒不可遏地看着身侧的女人,他本以为她足智多谋、温良贤淑,出身不凡,定能成为他荣登太子宝座的最佳助力,却不曾想这女人今日失常至此,还连累母妃,这女人真是太久没有好好管教一番了。

随着恒国使者入座,宴会照常举行,只见门外太监喊道:「宣北郭使者觐见。」

「参见皇上,小王王弼代北郭祝皇上万寿无疆。」王弼是北郭王子,王吟月的亲哥哥,其肤白若霜雪,双眸如杏却不大,乃北郭人典型长相。

「平身。」

「父皇特命儿臣带来北郭特产还为皇上祝寿⋯⋯。」王弼侃侃而道。

北郭贺礼亦是诚意十足,可若相较恒国自然是逊色不少,恒国和北郭同在北方,桑麻不丰,可若说及矿石,恒国可是当今矿石最丰之处,且地灵人杰,人才辈出,是唯一能和归平抗衡之国,但若说北郭,便只得说是弹丸之地,只是其民族性格骁勇善战,才能在战场上有一席之地。

但若说恒国是巍峨大树,北郭便只得是地上蚍蜉,不得相提并论。

「赐座。」言玄青不冷不热地道。

只见此时殷隋央问着身侧的言令:「是我多心了吗?我怎麽觉得你父皇没有很喜欢北郭。」

「谣传父皇不喜未来储君带有异国血统,你可知为何?」

「难道是因爲北郭?」

「是啊,父皇不知为何不太待见那位北郭公主,对北郭也一直不冷不热,甚至对八弟也逐渐疏离⋯⋯因此众人猜想皇上不喜异族。」

「所以父皇应该也不喜欢我?」异族?殷隋央自知自己也同是异族。

「方才父皇对恒国和北郭的态度,众人都看得很清楚,怎麽就你没看清,父皇是真心把恒国当兄弟之国,怎麽会不喜欢你,再说,别人喜不喜欢⋯⋯重要吗?」言令看着身侧的殷隋央,他常觉得她冰雪聪明,可又不知为何她又常常糊里糊涂地,也罢,这正是她觉得她可爱的地方。

「是,是,就我的小令令最重要了。」殷隋央抚额,这个男人怎麽能如此幼稚,谈正事他也能扯到八竿子打不到的地方,其实她幼时一直以为自己今生会喜欢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却未曾想⋯⋯造化真是弄人。

「知道就好。」言令捏了捏殷隋央的脸蛋,悦之已久,早已情深不知几许,旁人之言,薄如白纸,左进右出。

接着便是各家女子献舞的时间,很快便轮到张凌若献舞,只见张凌弱一身粉丝纱裙,裙上绣满夏日芰荷,衬其姿容,似乎比坞中真芰荷更胜一筹,如此佳人自然是目光所至,只见众人屏息以待。

丫鬟们在地上摆了七盆金盆,金盆篆刻,盆中为水,其中中间为大,足以容人,布满荷叶和荷花,其余六盆为小,环顾四周,只见张凌弱随着琴声起舞,一身粉纱飘飘然,水袖飞舞,倏然间她踏上金盆,其身轻如燕,又使轻功踏於水上而不沉,众人啧啧称奇。

随即张凌弱又纵身一跃,跃上大金盆,於荷叶之上翩翩起舞,宛若九重天上的荷花仙子般,美丽不可方物,连殷隋央都目不转睛地不愿错过任何一幕,真是一舞倾城,太美了⋯⋯。

但殷隋央身侧的言令便不同了,场中之人他不过匆匆一眼罢了,哪怕是天下尤物也激不起他心中的一丝波澜。身侧之人方是他一生所爱,为之倾倒。可他望见殷隋央如此认真注视一场演出,这还是头一回,只闻他唤了声:「央央。」

殷隋央因过於惊叹而未闻周遭声响,只见言令又再唤了声:「央央。」可殷隋央的魂魄似被场中佳人勾去,依旧无动於衷,言令不可置信,此次他沉着声再次唤道:「殷隋央。」

「什麽?」殷隋央此时才稍微转头瞥了一眼言令,但随即又望向场中张凌若,言令此时心中备受打击,见色忘夫君?他言令一心一意唯有夫人,却未曾想夫人似非如此。

「殷隋央。」言令无奈唤道,而殷隋央再次转头便撞进了言令的一脸盛怒,只见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才发觉事态不对,而且言令好像也没有如此唤过她。

「怎麽了⋯⋯?」

「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能比吗?不过如此绝色,我一个女人见之也倾心三分,你一个男人怎麽无动於衷?如此美人,你就未曾有过一丝动心?」殷隋央虽不喜张凌若那日和言令如此亲近,但若实话实说,她归平第一美女的美名的确实至名归。

「是,我幼时确实也觉得她好看,爱美之心人人皆有,我自然也想加以亲近,但她是张丞相的掌上明珠,自然非常人的轻易接近,便也就此作罢,可有一日我偶然闻之她和言丹的谈话,我便知此女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不过是虚有其表,从此亦近而远之。」言令敢说字字句句出自肺腑,绝无虚言。

多年前一日,张凌若和言丹相与步於御花园,巧遇蔡家公子,便寒暄了一番。

「小女凌若见过蔡公子。」

「我道⋯⋯今日御花园怎麽比平日好看,却不想遇见了凌若姑娘。」蔡观见了张凌若很是欢喜,脸便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蔡公子才是容光焕发。」

蔡观听了甚是高兴,便道:「凌若,你今日中午可得空,蔡府的荷花开了,似你那般娇艳美丽。」

「可是爹爹要我回去,对不住了,蔡公子。」

「无妨,无妨,下回还有机会。」蔡观虽不免失望,可终究不便表现出来,只是不知荷花下回再开是何时?

「那凌若先走了。」

张凌若和言丹走至园中凉亭。

「凌若,我看那蔡公子对你有意思。」言丹用手肘撞了撞张凌若。

「那蔡观家世一般,人也一般,还这般油嘴滑舌,阿谀谄媚,这种人凌若才不喜欢,而且凌若是爹爹的掌上明珠,那些园中绿草只配陪衬花儿,臣服於花儿的美貌,是那蔡观不自量力,也不知照照镜子,就他那似猪的身板也配攀谈?」张凌若恃美扬威,不可一世,视天下万物为垫脚石,俾倪一切。

「也是,所以你方才是找藉口回避?」

「爹爹自然是藉口,否则那蔡观定还要纠缠,可我是真要回府了,今日一来只为巴结太后,太后位高权重,若日後要有一番作为,定少不了她帮忙,还有我方才还在太后面前隐言我那二妹妹性格嚣张跋扈,还制造她打我的假象,让太后近而远之,谁让她平日里总爱出风头,若不灭一灭她的威风,真不知谁才是嫡女。」张凌若给言丹看了看手臂的伤痕,虽痛,可值得。

一路跟踪,躲在草丛的言令此时心惊不已,不可置信,如此美人心地竟如此丑恶不堪,目空一切,自视甚高,人前人後表里不一,还暗中陷害他人,散播子虚乌有的谮言,心机盘算至此,竟是出自一个束发之年的女子。

果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世道衰微,人心叵测,珠帘背後竟如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自此,言令对张凌若距之千里,看清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