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书完-----------
夏日的午後本该是闷热难当,但在素荷台上,却是一派凉爽。
风吹过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波纹,台上竹屋外,一张足够两人并躺,舖着厚软垫子的竹制躺椅上,白发紫衣的俊秀青年正阖眼睡的香甜。
环绕素荷台的莲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偶尔还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白发青年规规矩矩交叠在腹上的手微微动了动,缓缓张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宛如琉璃般温润的浅色瞳眸,青年眨了眨眼,视线流转,竹椅边,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盘坐在地,靠在竹椅边上的手正握着一本薄薄的书册看着。
他很少有机会这样看着男人的背影。
墨黑的头发已经掺有一半灰白,只松散的用条蓝色的发带绑着垂在肩头。他看着男人的头发发了会儿呆,接着伸出了手轻轻的抚摸着对方的头发。
青年的动作并没有让男人回头,他只是翻过了一张书页继续看着。
这一年来,他突然变的嗜睡,虽然睡的时间不长,但一天里,总会睡上个三、四次,刚开始众人还以为他只是累了,但随着次数的频繁,大家也觉得这情况好像不太对。
男人没有说什麽,只是微微皱着眉,接着便把他接到莲花坞,让他直接待在他身边,同住同寝,偶尔也会一同回云深不知处住个几天。
对男人的决定,他没有意见,只是离开时,弟弟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也只能笑着安抚他。
修长的手指在头发间上下游移,不同於自己的细软,男人的头发比较直硬,就跟他的人一样,硬气高傲,青年笑了笑,手指转而摸着男人的耳廓,还故意的捏了一下。
指尖传来了微微的震动,青年看着男人伸出了另一只手往後拍了拍自己的手背。
调皮。
不用言语,青年也知道,男人笑着,并藉着拍手表达了他的意思。
手里的书册被放下,男人坐着半转过身,改为背靠着木椅,头往後仰躺在椅子上的姿势看着青年。
青年也跟着移了移身子改为侧躺,手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男人脸颊旁的碎发,目光则是看了看男人手中的书册一眼。
男人呵笑一声,把手中的书阖上,将深蓝色的书封递到青年面前。
【适当的性爱可以延长寿命-如何让另一半温柔的享受】
青年愣了愣,白晳的脸庞闪过一丝红晕狼狈,手指很快的戳了男人的额头一下。
男人笑的更开,他放下手里的书册,翻身起来坐在椅侧,缓缓覆上了青年。
莲叶被风吹得摇曳不止,沙沙声中,莲花晃过的瞬间,相叠互拥的身影闪过,随即又隐在肥厚的绿叶後。
岁月静好。
直到那一天来临……
那一天,和他们结为道侣的日子那天一样,下了满天满地的雪。
昨日,那两人来了一趟莲花坞,他弟弟一见了他兄长,就直接抱了上去不说话,啧……老大不小的,还会跟哥哥撒娇?要不要脸了?
黑着脸瞪着另一个黑衣青年,他还是一贯的不正经的模样,还笑嘻嘻的拿出了二坛天子笑。
哼……给他面子。
拿过一坛,两人直接开封对喝了起来,结果等他们喝完了,时间也从午後到黄昏了,那人还抱着他哥哥不放!
啧!兄弟又怎样?他现在是我老婆!
冷着脸站在他的另一边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人回看了自己一眼,笑容里有安抚也有着无奈,罢了……又不是不知道……他以前还是个弟控来着。
不速之客用完了晚膳还是没有离开的意向,他们走不走他管不着,但是不能担误了他药浴和喝药茶,他终於能像只护崽的母鸡一样,牵着他的手搂着他的肩,气势凌扬的把人抢了回来。
呵!看着那人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他就爽快!
愉悦的侍候人沐浴,当然,也没忘记该摸的该亲的都来上一遍,看着他红着脸笑的一脸无措又无奈,他就想,从以前到现在,这人怎麽还是跟当年一样的反应一样的表情?明明更荒唐的事他们都做过了。
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帮他擦乾身子穿好衣服之後,他一把抱起人走向窗边椅榻,榻上的小火炉已温着一壶药茶,壶嘴正冒着烟,空间里飘散着一股清香的药味。
才把人放下,就听到敲门声,他差点没唤出三毒把门外的人刺出个窟窿,可惜,他最後只能咬着牙冷着脸,十分不悦的踩着脚开门放那两人进来。
心里已经想着要用什麽理由把人赶出去,没想到两人是来辞别的,他们这一趟本就是临时起意,暂时压下身边的工作跑来的,趁着时间还没很晚,两人来向他辞别准备回姑苏。
他没说什麽,只是笑着拉过弟弟的手,叮嘱了一些平安健康,再代他向叔父问安之类的家常,最後说了一句有点怪又不怪的话。
「我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忘机。」
送走了两人,其实也只是送他们离开房间,关上门走回来,还没到榻前他就停下脚步,眯起眼看着窗边那人。
一盏晕黄的烛光映照着他的侧脸,银白的发丝披散在後,他双手捧着茶碗,微微低着头啜着碗里的药茶,专注的神情是那麽恬淡那麽柔和,那麽……美。
像被吸引般,他恍然无觉的走上前,待他回神,他已单膝跪在他面前,仰起头看着他,一只手正抚着他微凉的脸颊。
他歪着头蹭了蹭他的手,温润的眼眸无声的问着他。
怎麽了?
他就这样痴痴的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後才摇摇头,然後抚着他脸颊的手转而按着他的後脑勺,轻缓的压下。
清淡如水的一个吻,没有什麽药味,只有他的味道,专属於泽芜君蓝曦臣的味道,一如当年他们的初吻。
令他沉沦。
准备就寝时,他突然地说,今晚,他想睡素荷台。
无妨。他想要睡哪儿也没问题。
摇摇头,他止住了他想抱他去的动作,微微笑着朝自己伸出了手。
顿了一下子之後,他转而蹲下身替他穿好了鞋袜,然後牵着他的手走出了寝室。
缓缓走在夜晚的回廊,前些年,他已将还留在莲花坞的人都散去了,只有那个客卿,坚持至少让他上半天都能在莲花坞。
而现在,莲花坞里只剩他们两人,沿路上也没灯笼照路,只有天边星辉月光,但对两人来说,也已足够。
相贴的手握的紧紧的,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上,没有言语,只有花香伴随着湖水的味道。
望着已生长到探进木栏的莲叶,他伸出手轻轻的拂过身侧那一朵又一朵硕大的莲花,唇畔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甜蜜的回忆,而他只是注视着前方,注意着他脚下以免他绊到什麽。
到了素荷台,他手一挥,两盏石灯笼立时亮了起来,他牵着他走至半开放的竹屋内,让人坐在竹床上後,又去一旁点起了一个取暖用的火炉。
回到竹床边,那人已脱下了鞋袜窝进床上的软垫里,待他上床,那人便顺势滑进他怀里,揽着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肩头蹭了蹭,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後,轻轻的叹了口气。
一手抱着人一手拉过被子给人盖上,他亲了亲他的发顶,轻轻说了一声快睡吧。
「……江澄……」
静谧了好一会儿,那人埋首在自己颈项,轻轻的唤了自己的名字。
「嗯……?」他闭着眼,半睡半醒的回了一声。
「江澄……」
「嗯……」
「江澄。」
「嗯。」
至此,床上除了绵长的呼吸声外,再无任何声音。
雪,不知何时起,一片一片的,无声的开始落下。
看着昨晚没放下的布帘外那漫天的细雪和阴沉的天空,已醒来的男人抱着怀里犹自沉睡的青年静静的看着外头的飞雪。
火炉里的火还在燃烧着,男人却完全没感受到热度,只因怀里的冰冷让他再也感受不到温暖。
青年沉静的面容看起来就像还在睡似的,连嘴角轻扬的笑意都是那麽的清楚,但是他再也不会张开眼睛,他再也不会看见青年那温润如琉璃般的瞳眸。
他无意识的去摸青年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手里。这手……昨晚还和自己相扣着呢。
男人更紧的抱着怀里的人,他的脸颊蹭了蹭了对方的发顶,望着眼前以後只能独赏的雪景,扬起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的时间,在这一天,随着那人,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