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高莲华让李德富给引到御书房时,已然为半刻钟而後。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弟起身罢,此处并无外人,随意点便行。」

「臣遵旨。」

扳直弯起的身子,高莲华昂起头,看向高慕华,视线略略扫过御书房便先是一句,「夫人……」

「朕让她先去厢房休息了,这不若是皇弟想要的麽?」高慕华微微一笑,桃花眼映着底下红衣翩翩的高莲华,恰若眼底灼过一片焰火,烧红了瞳眸一角,「朕知道你想问什麽,不外乎就是那蓝家主传授阴阳术一事,对否?」

「……陛下知晓臣的心思。又是为何早先要让臣避开?」高莲华神色阴沉,眼瞳郁郁其中,一丝光彩也无,状似不甚滴落浓墨入了眼,黯淡了神采,阴沉的叫人心慑。

高莲华这模样,许是一眼便能吓坏那些个侍人同官员,但搁在高慕华这儿,倒是碰了壁,对其,高慕华却是兴味甚高的逗弄两下。

「我可是要和弟妹说说你以前的糗事,又怎麽能让你在场?」仅剩兄弟二人於御书房中,高慕华便不再端坐,微斜过身子,手掌支着头,眼帘微垂的桃花眼中满是难言的温煦。

高莲华的脸先是绷紧,而後却是牵动嘴角,抿出一道上扬弧度,惊华的面容刻意绽放,便显得艳丽万分,「陛下,臣怎麽不记得臣有做过什麽蠢事,莫不是掐人也算是做蠢事,那臣想你大可和夫人多说些。」

「……你吓蓝家小姐做甚?」高慕华本是期待自家弟弟能显露些惊慌神色,却不想他是如此回答,当下便是垮下脸,一副说也不是骂也不是的表情。

「臣试过,蓝家小姐胆儿忒大,这点子吓不着她,陛下大可试试。」将手抄在宽大的袖口中,高莲华说的理所当然,高慕华却是听的哭笑不得。

「有你这样对妻子的?」

「陛下眼下可不是看到了,还好端端站你面前。」

高慕华实在是拿高莲华这油水不进的性子没辙,一手扶着额,他探出另一只手,便是压指成拳,只伸出修长的食指,隔空迎上高莲华的方向点上几下,重重叹上口气,「你这性子,我该怎麽说你好?」

「便是你对蓝家小姐今日与母后的互动不甚满意,也兜不着这样。」高慕华看着高莲华,终是板起了脸,「你自是知晓她这样回复母后才是正常,怎奈你这样孩子性胡乱发作,皇弟,你当是知晓这蓝家小姐嫁予你,是要你好生捧着护着,眼下情势这样未明,你可要对蓝家小姐多上些心。」

「……蓝家形势当真如此危险?」眯起眼,高莲华瞬即将起先郁闷心绪抛至一旁,登时将注意力挪回蓝家。

「然也,你道蓝家家主为何如此急着将阴阳术授予蓝家小姐,便是因着他的式神同他提醒,似有他国皇室之人入境。加之朕派在他国的探子回报,怕是有他国之人串通,要来对蓝家之人下手,想来是为了预防万一,蓝家主才会这样紧张,意欲早日将传承偷偷接续下去。」

高慕华沉下脸,俊逸的脸庞满是阴沉,脸上再不见方才笑意,龙袍金冠,动静间不慎流泻的,是沉沉的帝王煞气。

若说其他的情报来源,如此说道他国之人轻易遁入魏国,高慕华许是犹有置疑空间。可事关蓝家式神,便是不容反驳的真相。

蓝家除却各式占卜极为精绝,最是闻名的阴阳术,即为这驾驭式神之术。

蓝家式神分为一男一女,无人知晓这一男一女是从何处而来,只是知晓这蓝家初初以阴阳之术盛名远传之际,这两式神便相伴左右,且代代家主传承之际,祂们抑是会从前任家主左右改为相伴现任家主。

曾有高僧见之意欲收服,却是只得那男式神一句:「吾等世代只随蓝家家主,他人若迫之胁之,切莫怪吾等动手。」

语罢,那高僧便见他手中佛珠赫然崩裂粉碎,其中蕴含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吾等除却天道不可言、不可行之式,将会竭尽所能辅佐吾主。」历任家主在接下家主之位时,都会听到那两式神如此言语。

再经此一事,那式神是为蓝家专属守护神之地位,再是无可动摇。

据蓝家某任家主所言,这两式神素日里同寻常人瞧来正是无误,还是祂们在使用法术时,才会多少看得出祂们与寻常人的差异。

可虽是如此,人身型态之神犹为神通之辈,式神之能,高慕华自是不可能质疑。

高莲华闻言抑是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的卷曲松缓,虚握复张好几回,才慢慢的说:「可是能问清式神,来者是何国之人?」

高慕华叹口气,便是沉下喉头,低哑的说:「式神只肯透露,近日怕是同时有两国皇室成员偷入魏国,分别是近日内斗不断的秦国,及目前我魏国最大外患梁国。再多的,式神便言不可说,怕是只能我们自个查清。」

除却先前让高莲华做质子,已给魏国颠覆的齐国,现在大陆上还有五大国并立共存。

分别是大陆上腹地最大,国力强盛的梁国;再来便是吞下齐国,俨然已是勃发之势的魏国。

再来即是以文治国的秦国、地偏北方,天寒地冻仅是倚仗天然矿源众多的周国。

最後,便是让高莲华一战成名,同魏国签署战败条约的陈国。

五国同治天下,本就难趋平衡,眼下两国同有异动,怕是真要对助魏国渡过大小难关的蓝家动手。

高莲华此刻怕是终於知晓,那蓝家主之所以如此乾脆将女儿嫁予他,其一便是那一意喻两人天生一对的卦象,再者,怕便是因着他威名赫赫,端出名号,便唬得住那些个意欲暗暗作祟的魑魅魍魉,以保蓝琼鸾安宁。

「……臣知晓了,这事臣会多加注意,亦会遣人差探这两国之辈是为何人。陛下大可安心,这蓝家小姐……只消在我荣王府一日,定保她安宁。」拱手垂头,高莲华应诺。

「嗯。」高慕华高坐龙椅之上,眼瞧着高莲华忽地低落的脸庞,眼底却是猛然闪过一片异芒。只是在高莲华再度昂首之时,高慕华便已然将那异样深藏眼底,留下一片纯净。

「对了,你不是说有礼物要给朕,怎的这般时候,朕还没见着?」像是不欲再提那些阴暗,高慕华语气一提,便是生动雀跃起来。

「礼物麽,这便让人呈上。」高莲华语罢,便摆手让李德富去唤随他进宫的那车夫,抑是他早些时候,指着让他端礼物的人进来。

那车夫想来早在外头候着,不过几息功夫,便见他手端一托盘,头颅微垂,几步行至高莲华身侧便是猛地双膝扣地,将手中托盘高举过头,扬声说道:「此礼献与陛下。」

托盘上只见几本由黄旧纸张装订成册的书本,封面并无上书任何字体,眼瞧着毫无半点特殊之处,却是让高慕华猛地从龙椅上直起身,袖角扫过龙案上的茶盏,颠的杯身盏盖互击,脆脆声响入耳,於这时刻竟是有些令人心惊胆战。

帝王瞠大眼眸,胸膛是止不住的起伏,良久,才低低泄出破碎的轻语:「你终是回来了……那些便是……」

那车夫闻言,在刹那间竟是将托盘放至身旁,再一躬身,便是将额首重重击於地面,宏亮的嗓音染着沙哑,宛若给砂砾刮过,淬着风霜,「臣,薄长定外放十载,终是有幸再入京面见吾皇,现奉上臣这十年在地方上收集到,事关外戚一脉贪赃枉法的证据,助吾皇早日成功。」

「好!好!好!」连声说道,怕是许久皆无如此畅快之事,高慕华颤着手,眼底是蓦然腾起的烈火,似有千言万语,都寄托在他视线所触的那几本书册中。

正在兴头上,高慕华自是无从发现高莲华有些怪异的神色。

望着薄长定,这位给外放十年,昨日才终是归京的薄家二公子,高莲华微微蹙起眉,却是不曾言语。

便是他面容上的胡须还没清全,本就消瘦的脸给掩上大半,高莲华还是瞧得清,薄长定眼底是对皇帝的崇景无错,那热情,仰望实是骗不得人。

可那之外,高莲华忽是觉得他脸上,更多的,是与他掐人脖颈时一般,若有似无的癫狂。

十年前的清朗状元郎,再经历过十年後的各种欺压颠沛流离,真还如十年前那样爽朗清澈麽?

忽地漫起一道诡笑,高莲华猛地对这场景起了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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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发的时候抽风了,他不给我登我都要大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