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姐,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就这样吧。」

段黎一抿红唇,感受着两抹嫩瓣的乾涩,大十二月冷天的,室内的空调却彷若不要钱似地,咻咻循环着──她可是一点也不想感冒。

廊道上,望着清媛的背影,一件浅粉短袖护理师服在身,唇瓣忽不自觉地一放,不再薄如一线。

也罢。

廊道很长,暖黄色灯光照耀,那不是LED灯,而段黎知晓。

卤素灯会使人变黑,她欲加快步伐,可又有些迟疑,人总会对於未知的东西感到些许惧怕,可同时也对最终成果感到期待。

段大影后回过神时,她已然在不知何时躺上了硬榻,且头戴一次性使用浴帽。护理房的空调却依旧寒冷:「您需要盖个毯子吗?」甜美的话音轻声落下,段黎将头微微往右撇,眼前的女人垂头与她相望,手里还拿着小绒毯,不过,好像有哪处颇为怪异。

啊,原来是清媛的颈脖与下巴失踪了,粉红色护理师服下的香软遮挡,半片阴影落於右侧脸,段黎突然觉得清媛的人好大……呃啊、不对,胸好贴心。

「好。」

话音落下,更大片的阴影落下,暖意袭来,浅灰色的绒毯将她的上身盖住,虽然仅到膝处,还是短了些。清媛也查觉到了,在微微蹙眉後,来回扯了扯、乔了乔,还是深怕眼前的贵客着凉,於是又开口问道:「段小姐,您还会冷吗?」

感受到了两方面暖意的段黎微微颔首,後应:「不会。」又一顿,红唇微启:「谢谢。」

那时眉宇间凌厉尽散,女人的五官依旧精致,可清媛在那之中,明确地瞧见了柔和与明媚,也不知怎地,一霎,仅只一霎,段黎周身那高不可攀的贵气,突地就亲和了起来──很美。

却是一闪而逝,清媛不禁庆幸她足够敏锐,使她能够捕捉一二。

「那麽,这边要先帮您做下清洁噢,可能要麻烦您将双手举高一下。」「好。」

双臂高举,下身的榻子磕得她骨头有些疼,唇一抿,只闻清媛细小的脚步声在护理房内回荡,也不知所寻何物:「冒犯──」

语句未完成,又是阴影落下,那应是一块布。定睛,仔细一瞧,那纹路、那棉絮,大抵是毛巾没错──HolyShit。

段黎旋即想起了甚麽,时间彷若静止了,她也不顾皱纹生长,倏地瞪大了双眸,当然,仅有一瞬:「……」

「等。」她道──或着该说,是她下令。

不是『好』以外的单字、不是回应以外的答句、更不是有礼貌的问句,对於段黎首次在她面前下出的命令句,清媛手下的动作不觉一滞:

「嗯?怎麽……了吗?」

段黎不再抿唇,反而改为咬,齿下的唇瓣在施力下更加鲜红,那是段黎最无措的表现,可旁人通常都瞧不出甚麽异状:「嗯。」一声类似闷哼的音节自鼻腔处吐露,紧接着,红唇轻启,她道:

「……我怕痒。」话音明显一顿,那时清媛一垂头,便瞧见了一双瑞凤美眸中为三分不悦、七分难为情所盈满:

「所以,你──」

空气中沉默了足足三秒有,因为是贵客,所以清媛颇有耐心地静待着下文,半晌过後只闻──

段黎:『你,粗暴点。』

支支吾吾着,一道视线炙热着,含括着某种诡异的寒气,为清媛刻意避开了。

清媛活了二十四年,从未想过被一气场如此高的美人所命令,是何等滋味。

如今,她体验到了,但她很困惑。

清媛:???这到底都是甚麽些狼虎之言。

「好,我、我尽量……」粗暴一词,对於清媛来说,实在是太抽象了──是要把腋下用毛巾清洁到脱一层皮吗?

眉间皱皱,右手上的毛巾由一开始的湿冷,被她的手汗浸染到转为温热的地步,又不知为何,右手无法自制地颤颤巍巍着,连带着没事干的左手一起。

於是清媛一手捏着袖摆、一手紧抓着湿毛巾,缓而重地,下手了──

「嘶──!」那时,说来毫不夸张,彷若有无数电流自腋下之肤窜入,瞬息间变盈满了脑壳,於全身上下乱窜猛跳着:

「嗯……」

一声闷哼,段黎自觉窘迫,於是她紧咬起下唇,强迫将声响吞入腹中……皱纹跟面子,她选面子啊!

与此同时,被吓得不清的清媛,紧攥着毛巾的素指在非她本意之下,大幅度一颤,并在毫无意识下放轻了手劲,头皮有些紧绷,强忍着,她继续擦拭着段黎的腋下。

「呵哈……!咳、咳咳……」段黎只想咆哮,不是让你大力点吗!怎地下手越来越轻!

「忍耐一下、忍耐一下──快好了──」一着急,清媛也不顾了太多,开始出言安抚,同时一咬牙,施加了手劲。

下一瞬,躺在榻上的段黎在混乱,与无法自制的轻哼回荡之下,一双光洁的小脚猛地一缩,十指皆弯,清媛注意到了,瞧着瞧着,都觉得要抽筋了,那简直一个不成脚形!

视线往上,一张前一刻还冷艳无双、风华绝代,足以令世人皆倾倒的面容此刻却扭曲无比,且颊上染上大片如醉意般的嫣红──或着,更像因缺氧而憋出的胀红。

「嗯哈……咳!」唇齿间涌上更多憋不完全的笑意,转化成了一声声支离破碎的闷咳,自那张张扬而美艳的大红唇,吐出。

清媛不难想像,那是何等艰难。

她从不怕痒,也不太理解痒,但光看段黎的面容,也足以理解一二了。

「快好了,麻烦再忍忍……」

「拜托你……啊哈……再大力一点……!」

清媛:???

请问,不小心按到了高冷影后的诡异开关该肿麽办?

无助小护理师在线急,寻求求助,20点!

常有周围三五好友、尤其陈肥皂更甚,夸张地描绘了雷射除毛是何等疼痛,甚麽毛发烧焦碳烤啊、甚麽封印恶灵之仪式……对此,段黎没有甚麽太大的想法。

她自幼便不怎麽怕痛,又或着说,她难以感受到痛感,内外伤皆是如此。

还记得曾有次右手腕完全使不上力,去医院检查後,她的御用医生怒斥她肌腱炎为何不尽早就医,当时段黎憋屈的很──她又不痛!

所以首次雷射,她选择无视陈肥皂的胡言乱语,不敷麻药。

躺上诊疗床後,清媛依旧贴心地帮她戴上绿镜面蛙镜、盖上了浅灰小绒毯,过程之中,段黎一语不发,任由清媛摆弄,当冷风机开启时,要比十二月寒冬还刺骨的冷风袭来,段黎暗叫不妙。隔着黑色一层运动长裤,先是冷意袭击膝盖,随後便是啃骨般的疼痛於瞬息间自她的膝盖处蔓延:

「段小姐,请问您还需要──?」「要。」

未经过思考的大脑,在接受到『需要』这二关键字、在做出了最精确的联想後,立马回以了答句。

这是段黎不为人知的秘密,模特产业链中所引发的类职业伤害,她不怕痛,可膝盖的磨损总是令她疼得无法呼吸,也是她今生感受过最痛的痛感。

冷汗滑落,不过一会儿,细高跟的声响传来,是一名女医生,在要求她将双手举高的不久後,雷射光便「啪!啪!啪!」地打在腋下时,微微灼热扩散,彷若小猫的挠抓,可专注力全为膝盖的疼痛所转移。

第二道雷射光落下时,灼热更甚,彷若着火,段黎却是面无表情,顶多红唇抿得快如一条细线。然而,过於专注的女医生只认为段黎是在忍耐,於是习惯性地安抚着她的客人:「没事没事,快好了哦。」

段黎没有回应,而是为了转移膝疼上的注意力,在心中一次次地咆哮着:

『草尼玛的破烂诊所──#$%@$%&*$#@!怎麽可以冷成这样啊啊啊啊啊#$%@$%&*$#@──!』

疼痛彷若使她回归至天地尚未分裂前的浑沌,迷蒙之中究竟还对这间《邱沁欣皮肤美容医学诊所》骂出了何等言词、究竟又胡乱吐出了哪国的语言及国骂──由於这是阖家观赏的甜美言情,所以段黎不方便多说。(゚∀。)

邱沁欣医师:???

「段小姐,这边请,我帮您上个药,冰敷一下就结束了噢。」

「……」成功逃离了冷风的环境中,膝盖终是好些了,正常走路虽不至於要她的命,但还是有些疼:「好。」

──等等,上药?!

段黎眨了眨美眸,里头闪烁着不敢置信,同时红唇微启,望着清媛,满脸写着:

『我可以拒绝擦药吗如果真要擦的话可以快点吗拜托我真的真的很怕痒──』

而站在护理榻旁的清媛则是掩嘴咳嗽,实则是在遮掩那止不住的笑意──高冷美人怕痒的样子怎地如此可爱啊?

在柜台领完消炎药,换好鞋子,拎好包後,一开始在柜台处呼喊她名字的小姑娘弱弱地叫住了她:

「梨子姊姊!那个……我可以跟你拍张照吗?」话音方落,老练的护理师突地从柜台下方窜出,狠狠地往小姑娘的後脑勺一拍:「咱们是签过保密协议的!合照、签名都不行!」

後又转向段黎的方向,鞠躬致歉:「段小姐,不好意思昂,我们这柜台小姑娘新来的,不懂事。」

段黎:耖你吓到我了……

「嗯。」段黎忍着没让表情崩,微微颔首,後又从包里拿出了印满LVlogo的黑色太阳眼镜,却仅只是扬於手中,并没有要戴上的意思:

「手机借我一下。」「啊?」小姑娘伸出了十指,指了指自己,段黎瞧见後,唇角若有似无地一扬,颔首回应,惹得小姑娘双眼冒心,兴奋不已。

下一秒,只见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自柜台跑出,来到段黎面前,这时才发觉──梨子姊姊好高啊!(*´д`)~♥

後来,小姑娘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又将双掌向上,朝着她最尊贵的女神递上了手机。

段黎接过,手机一开屏,便是熟悉的ios介面,不过几秒便轻松便找到了内建相机。

在小姑娘的注视下,段黎微抬下巴将手机高举45度角後,只见下一秒,手机萤幕里,一张美得不可及的白皙脸蛋上,如火的艳唇微扬,如水的眸子亮着点妖冶的光彩,配上上身那宽大的白色帽T,一下便将段黎显得平易近人了些。

「喀擦──!」按下了下方的白色摄影键,一张完美的自拍照旋即显於小姑娘的手机里头。

「仅此一张。」小姑娘扬起头,看见了一张红唇如此道。

在归还了手机後,段黎便戴上了墨镜,推门,风铃声响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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