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雙栖 — 第二十七章、澐雀山(2)

一处宛若深渊之地,邪气弥漫幽幽暗,日月无光夜未央,此处便是暗无天日的阎磷殿。

在大殿中,一名王者傲然坐在高处,神色冷然睥睨天下,举手投足间,尽是叫人敬畏的王者之气。

他脸上戴着紫色的华丽面具,唇勾起狂涓,启唇的嗓音低沈,有股魅惑之感,他道:「衿儿,吾儿,你终於回归为父身边。」

自门口步入的,是和他一样满身邪佞气息的少年,正是蓬衿。

他慵懒的抬起眼皮朝他望去,自喉间溢出一声哼笑,「你们一个个喊我儿,真把我当儿?抑或是你们用之便弃的棋子?」

「衿儿此话差矣,你当然是本王之子。」他那语调温和,宛若慈父。

但蓬衿并不领情,「少恶心我了,说吧,找我何事?」

阎磷王挑眉,倒也不愠,他徐声问,「诛心醉墨的下落,寻的如何?」

「还在查,线索太少,难寻。」他顿了下又说,「再者,既然此为上古术法,它的存在都叫我质疑。」他淡声答覆。

「此术法诡谲神秘,倘若能得法,便能真正拥有再造之能。」

蓬衿蹙眉,他听得一知半解。

「你无需知悉太多,找到此法便是。」阎磷王顿了下又说,「找时间去怀沧盟拜访你那位“哥哥”,兴许能有意外惊喜。」

蓬衿眼一沉,「你敢动他?」

他摆了摆手,「不敢,但为父依旧得奉劝吾儿,你得时时警惕自个儿的身分,正邪不两立,本王不愿见你心伤。」

这话儿他一丝也不感动,他拧着眉轻声说,「迟早,我会成为弑父逆子。」

闻言,阎磷王笑意加深,连声道好,似乎殷殷期盼着这一日的到来。

他紧接着又道:「不过,为父今日找你来,一来是庆贺厄刹灭世外,二来欲让你看一出好戏。」

闻言,蓬衿蹙眉,「这是何意?」

「再等一名贵客。」他轻声说。

蓬衿怔愣了下,不解其意,过了半晌欲再启唇时,一道跫音自远处传来,伴随一股浓烈杀气,朝正殿缓缓步来。

蓬衿困惑往後一望,这股气息叫他极为熟悉,莫非是!?

来者气势如虹,绦宵双剑卷着肃杀之意,朝阎磷王挥去强劲剑风,如千波万浪欲杀之。

阎磷王单手一摆,轻松挡下剑气,并道:「宫主大人,一入殿便动武,是否失礼了?」

「一命偿一命,纳首来。」申墨蓝冷若冰霜的双眸直覻他。

阎磷王不以为意,他淡淡道了句,「他不还活的安然,本王何罪之有。」

此话虽为问句,阎磷王语气却满是自信。

「鬼觉师⋯⋯不,是韶敬甫。」他嗓音低沉,双眸凌厉,似乎随时都会动武,「你暗地安排的棋子。」

闻言,阎磷王笑出声来,「区区一名弃子,何以为惧?况且是他过於野心勃勃,因此才会对邯昭下杀手。」

申墨蓝缄默无语,横眉冷对。

阎磷王见他默然,自顾自的又道:「当初找上你,不过是拿冥火解法来作为交换筹码,鬼觉师这变数,你该当自个儿留意才是,如此怪罪至本王头上,不觉踰矩?」

他这话虽道的波澜不惊,却狭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意味。

此刻,面具下的面容,该当冷酷无情。

「鬼觉师是韶敬甫这事儿,我确实有猜疑过,亦让昭儿防范未然,但他握有冥火此筹码,致使昭儿脑疾又犯,才会被蓬之清出其不意的一招给重伤,归根究底亦是你的过错,本宫不认为有何冒犯之处。」申墨蓝傲声道,无所畏惧。

「喔?宫主怕是贵人多忘事,咱们最终目标一致外,这所有事情的起头可是你,本王不过给予提点,是你放消息给孟九欹,告知他绝世三天正在查鱼妖案,让你和师弟得以重逢,这一切莫非也是本王之过?」

申墨蓝眉眼更冷洌。

他悠悠又道:「倘若邯昭知晓此事,他当如何看待你?」

「本宫问心无愧。」申墨蓝依旧气势凌人。

阎磷王嗤笑,「宫主还真是好大的口气,也莫怪你会如此,毕竟此役中,你才是最大的获益者。」

他瞧见申墨蓝的脸色微变,他满意的又说,「一来应本王要求释出殛心符,不过是藉此让你有理由戡厄刹,二来以殛心符为筹码,遂愿换取冥火解法,三来还能让你侠义护苍生,依旧为正道栋梁。」

「少拐弯抹角。」申墨蓝略显不耐。

他慵懒的将语调放低,道的随意宛若闲话家常,「你确定他知悉这些事後,仍能淡然面对你吗?」

申墨蓝神色阴晦,冷冷瞪视阎磷王。

後头的蓬衿听的入神,他万万没想到正义凛然的申墨蓝,竟会和阎磷殿有勾搭,这比说书的还来得精彩。

也就是说,申墨蓝在阎磷王的指引下,刻意放消息给被鱼妖缠身的孟九欹,让他找上绝世三天,接着藉由鱼妖和邯昭重逢。

而进入幽篁城後的一切,皆为申墨蓝的逢场作戏,那夜的初会,他的困惑也有解了,这便说得通,为何他能够自信满棚的指认,他是阎磷王之子这话儿,果然早从先知悉。

蓬衿眯了眯眼,申墨蓝这是一箭三鵰呢,兴许他的心剖开後,不输阎磷王的黑。

他粗算了下时间,阎磷王是於幽篁城被灭的半年之载,以父亲的名义让金童玉女接他至阎磷殿,来场父子相逢的促膝长谈,并以愿意传授阎磷诡术此条件诱之,让他肯接下这任务。

同为夺回殛心符,顺利让厄刹复活再杀之。

杀的,便是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蓬之清;铲除的,便是厄刹之神。

诛神,阎磷王才能成为动荡武林的唯一王者。

但最後一刻他却选择退至一旁看戏,并不断告诉自己,他不过是不愿被他的血溅脏了手。

而同纸人之战,最後水燕死在他的剑下,但剑落下那一刹那,她笑了,他能感觉到,娘亲这一次是发自内心朝他温柔一哂。

所以他逃了,能逃多远便有多远,连身後孟九欹的呼喊他亦不顾。

眼神暗了暗,他决心忘掉过往,忘却这对无情无义的父母。

总归来说,阎磷王这算盘打得真精,敲山震虎後,从容隔山观虎斗,包括那位素昧平生的不纯兄长都在他的算计中。

待他们自相残杀後,他便能坐享渔翁之利。

⋯⋯果真老奸巨猾!

但鬼觉师确实是个变数,他早就和蓬之清协议好引邯昭入城,为的是吸收他的功体。

倘若不铲除,对他、对阎磷殿亦是一大隐忧。

蓬衿偷瞥了一眼阎磷王,看来他这是打算借由正道力量来铲除此人,否则不会放任韶敬甫如此乱来。

「无妨,本宫自个儿会认罪。」申墨蓝轻声喃喃自语。

阎磷王轻笑出声,「宫主有骨气,本王果然找对人。」

申墨蓝抬眸,神色凛然覻他,「再会之时,便是你的末日。」

阎磷王不以为意一哂,饶富兴味又问,「还有一事,究竟是哪位高人再现江湖,救了你们一命?」

申墨蓝睨了他一眼,转身之际他低声道了句,「智者,你恐怕早洞悉一切,再装未免太过虚伪?」

他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一道狂妄笑声回荡在阎磷殿,气势恢弘,为王者浩荡之气,震响天际。

当阎磷王再出之时,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澐雀山上白雪霭霭,却因是仙尊之地,一股清幽仙气弥漫在周身,而让此地没那麽寒冷。

一只狐、一只鹤,在雪地里疾速奔走,那速度快的只余白影,奔驰如风。

最後,白狐自白鹤身上撞去,差点把他撞入山崖。

白鹤一怒之下展翅高飞,不愿再同白狐待在地上。

白狐见状纵身一跳,朝他细长的脚咬下,硬生生把他拖至地上。

「哎唷!」

扶扇疼的变回人形,大声哀号,就差没泪如雨下。

白狐见状咬的更大力,扶扇赶紧推着他的头,连声喊道:「疼疼疼⋯⋯快放开我,你这只臭狐狸。」

白狐松口,眯起的银蓝双眸似乎在笑。

他亦化回人形,只余狐耳狐尾,身一倒直接躺卧埋没入软绵的雪中。

「臭狐狸,你如果把我的腿咬伤了,看你怎麽赔。」

扶扇气红一张小脸,圆嘟嘟的脸颊甚是可爱。

邯昭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果然又是一阵骂。

「好好,是我之过,别再气了。」邯昭忍俊不禁,笑的灿烂。

扶扇覻着他的笑颜一会儿,低声问了句,「忘了的事,你真的不介怀了吗?」

邯昭笑容渐渐敛下,半晌他才用气音轻声说,「⋯⋯大概吧。」

扶扇抿了抿唇,瞧着他的眼神带着些许心疼。

自那日後约莫一个月,邯昭在曙光乍现,旭日东昇时忽地睁眼醒了。

他赶忙去通知清泠君,待他赶来时,邯昭却一脸茫然的问了句,「这是哪儿?」

扶扇在心里呐喊,是有没有这麽悲催!?

所幸不是全然失忆,仅仅忘了些许片段罢了⋯⋯不,这就很不得了,总之清泠君因此闷闷不乐好几日,就连他那狗皇⋯⋯不,是他牵扯不清的旧爱也拿他没辙。

好不容易待清泠君的情绪拨云见日之时,邯昭却提出望他允准让他离开澐雀山,下山寻师兄。

清泠君一怒之下差些儿把山劈了,把湖掩了。

唯有此时,他心怀感恩这狗皇上的存在,一招得以让清泠君消气。

甚好甚好。

⋯⋯不,其实没这麽好。

三天两头就见两人斗术法,简直没完没了,甚至比过往更爱吵架。

扶扇总是得清理他们弄乱的院子,哭唧唧的恳求两位停手,否则院子自个儿扫。

他是仙童,不是仆役!

扶扇从原本的心疼,最後愈想愈气,不禁伸手拍了邯昭的头顶泄恨。

「唔⋯⋯」邯昭蹙眉抱头,似乎很疼。

扶扇心里一惊,该不会这一拍引起旧疾?

但清泠君分明说了,冥火已除,邯昭的头疼亦治癒,怎麽还会如此?

忽地,他瞥见了邯昭微勾起的唇角,刹时明白他被唬弄。

就在扶扇欲再发怒时,邯昭大手往他的头顶一放,「扇儿,谢谢。」

扶扇顿时没了脾气,他傲气哼了声。

邯昭弯了弯眼,他轻声道:「他日日都在湖畔等我,我不愿再逃避下去,已下定决心前去和他会面。」

「⋯⋯我助你一臂之力。」

「不用,免得受罚。」

扶扇拍了拍胸膛,「本仙童如果连个清君都怕,还能成就什麽大事?」

「少狼烟大话,被师尊听着了,让你活儿做不完。」

扶扇闻言抖了抖身子,挺起的胸膛迅速缩了回去。

对,他就是怂。

邯昭揉了揉他的头,动作灵敏的跃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残雪,他侧头朝扶扇说,「我走了,再会。」

「不和清君告别吗?」

邯昭摇首,「不了,徒增师尊心伤,况且我也不是一去不复返,还得让他承认师兄的。」

扶扇笑了,挥了挥手,「臭狐,各自珍重。」

邯昭轻点头,身子微动,朝澐雀山下而往。

另一边,清泠君站在夜照池旁,凝望着远处的白影渐渐消失在雾茫中,一声轻叹。

此狐儿一生命运多舛,不知这趟下山对他来说是福抑或是祸?

「为师只能帮你至此,望你之愿得以遂愿。」

烟霏霏,雪霏霏,梨花纷华,再也不见澐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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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入局,为昭昭、为苍生、为父仇...Q_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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