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画面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回应,只是当我回过神来,学姊已经娓娓道出那段深埋已久的过往――

「这一切……都要从那个女孩开始说起。」

寂静无垠的黑夜里,我只听见她深深吸了口气。

「那个女孩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很亲密很亲密的朋友。她是子璇的家教学生,同时,也是子璇的初恋女友。」停顿了好一会,学姊才接下去说,「那时身边虽然有喜欢同性的朋友,却与我们无关,也不想搅和进去,当时的社会风气对同性恋实在太不友善了。可随着相识的时间越拉越长,从未对同性心生爱慕的她却渐渐喜欢上……不,应该是迷恋。

我说过了,女孩子间或多或少都有暧昧的举动,至少我和她是如此,可亲密绝对不等同於爱情,或者应该说,正因知道不是爱情才能这麽肆无忌惮,可凡事都横冲直撞不顾後果的她对子璇却是畏畏缩缩。我们从幼稚园同班到高中毕业,我太了解她了,一眼就看得出来,关於她极度迷恋子璇这事。」

即便入秋一段时间了,南部依旧和夏天一样溽热。可当凉风徐徐吹来,不知为何我竟是打了个寒颤。

「或许正因当时的风气如此,让她一开始无法接受这样的感情,连我这个闺密都不敢说。可日子一拉长,她便再也忍不了了,告白後才发现原来对方也喜欢自己,两人便开始交往了。」听到这,我下意识要放松绷紧的神经,可後面这话却让我彻底愣了。「而这成了折磨子璇的开端。」

我猛地扭头望向学姊,本以为眼睛已适应夜色,却还是什麽都看不见。我想这或许就是她的目的,也是一种知会,早在将我带离光明的那时起,学姊就已预告,接下来要说的是个非常悲伤,且极为黑暗的故事。

「她俩交往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便是我,也是自己发现的。当时的她太过年幼不成熟,明明深爱着,却因为世俗眼光和家人而不敢说爱。我想子璇早就知道彼此不会走到最後,所以只能珍惜和她相处的每个当下。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後来劈腿了,对象是个男的。」

学姊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嗓音再次流淌而出时,竟是带着一抹极度压抑的哭腔,「我不知道子璇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又是怎麽知道这件事的,我只知道,从那时起她就一直在等,等着她向自己说出『分手』,结束这段不曾公开过的恋情。我总感觉子璇不怪她劈腿一个男生,毕竟那可以光明正大,可以介绍给家人并获得祝福。我实在看不下去,想和子璇说点什麽却什麽也说不出口,而那时她只问了我这麽一句――要怎样才能恨一个人恨到让离开变得很容易?」

『你会恨我的,对吧?』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子璇学姊在我耳边不断重复着的这句话。

「我以为这就是最坏的结局了,可我怎麽也没料到那个男的早就对子璇心怀不轨,更没想到不愿提分手的她竟让那个男的去和子璇说他们在一起了,要子璇主动放弃她。那天晚上……当她发现子璇给她的钥匙不见时,才惊觉事态不对,一边焦急地打子璇的电话一边哭着和我说她後悔了……你知不知道,当我们赶到子璇家时,看见了什麽?」学姊摀住脸低声呜咽起来,「子璇她……她浑身赤裸地躺在那个人身下,脸和下面全是血……」

话音刚落,我感觉呼吸瞬间被抽空了一大半。

学姊的啜泣声持续了好久好久,久得我甚至忘了自己是谁,被这悲伤氛围垄罩,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良久,她才回复到可以说话的地步,却还是哽咽到近乎模糊,「事发後,她休学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医院治疗身体和心理,可情况实在很不乐观,她是个从骨子里骄傲的人啊,怎能忍受自己被那样对待……後来她姊姊把她接到国外接受心理治疗,这一去就是二、三年,一直到去年才回来台湾。见她还能笑着和我打招呼,我以为她好了,可後来才发现,那个柔情的子璇早已不复存在了……」

我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又听她说,「我曾在书里看过这麽一句话――爱有时会用最锋利狠毒的方式,带人走出漫长恨的地狱。我想那就是当初再痛苦也放不了手的子璇能够主动离开的理由,我不确定值不值得,但至少她脱离折磨自己已久的痛苦岁月,尽管我认为代价实在太大了……」

说着,学姊忽尔转过头来望向我,「一个人能够『看起来』坚强,背後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往往是我们无法想像的。子璇她可以不在乎世人眼光,但她的家人对她的性向极为不谅解,虽然她姊姊非常宠她,可那人住在国外,她在这谁都不能依赖,我希望你能明白,子璇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小瑄,你很温柔,但你的温柔同时也很残忍,你舍不得有人因你而受伤,可那也给了他人被需要的希望,我从未想过子璇还能这麽爱一个人,曾经她已经习惯了黑暗,可当她见着你这道光,就发现她再也无法忍受黑暗了……对她来说,在一个人面前赤裸比死还痛苦,你必须得知道,愿意让你直视她最深层的恐惧代表你在她心里的位置无可比拟,这就是我告诉你这个故事的理由。」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麽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被突如其来的震撼弹剥夺了言语的能力。

我忽然想起那张呈现在我眼前的扭曲面庞,如今才明白,原来那不是情慾,而是恐惧。

比我更甚的恐惧。

「小瑄,我只想问一句,你爱子璇吗?」学姊又问了一次,我依然无法回答,可不同的是,这次她笑了,「我看的出来你很崇拜她。只是这个崇拜到哪我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那张依旧无法描绘出轮廓的脸,有些什麽在这一瞬间跟着昭然若揭――

原来是这样。

我对子璇学姊的喜欢,原来是种自我催眠的向往之情。

她是那麽自信的一个人啊,长得漂亮人缘又好,总是能凭一己之力打理好一切。她的喜欢和只愿给我的重视壮大了我的自我感觉良好,让我不至於被纷至沓来的罪恶感淹没,想着,至少我还不是那麽糟糕,毕竟有个这麽完美的人喜欢我。

子璇学姊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如今我才知道,那些不过都是伪装,她从未真正向我袒露自己,除了那个夜晚。

「你不用回答我,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你若爱她,就请你好好面对她;你若不爱她,算我求你了……去和她说清楚吧。我总感觉你和我那个朋友很像,当时子璇之所以被动等待是因为一旦她选择率先离开,那往往是她下定决心扼杀一段关系,我不想看你重蹈我朋友的覆辙,等到真的无法挽回了才知道後悔也莫及。」

学姊的担忧和忠告随着风声一并灌进我耳里,当下我没有任何反应仅是呆坐在原地,思绪宛若被突然降临的沙尘暴狠狠蹂躏了一番,却是在紊乱的过程中若有似无地明白当时她眼中那抹豁出去的狠劲,以及回荡在耳边的那话的真正含意。

「所以你把这份退社申请收回去吧。」学姊将一张纸放到我怀里。「要是我没有半路拦截,这张纸早就送到你导师手上了,到时你铁定会後悔的。」

我缓缓攥皱那薄薄的纸,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社团的事,思绪尚且停留在先前那句忠告里。

我没能告诉学姊,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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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再回去翻翻12、13章,搭配这章来看,可以发现子璇对小瑄说的话,不论是在说白忻羽还是在说赵媛,其实有很多都是在说自己喔~

另外,关於子璇强暴小瑄这事有两个理由,除了(1)这段过往,之前也提到子璇和白忻羽在小瑄的世界里所扮演的角色其实是一样的,所以(2)她在七宗罪里的设定也是色慾罪:)

希望各位看得懂子璇做那事的真正用意,这篇字有点挤,可以多看几遍,不懂欢迎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