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津桥一等一的大事要属高三生的大学入学申请。除却国际班学生家庭富裕,家长以将孩子送出国为最大短期目标;其余班级,上至资优班下至普通班,概於此时汲汲营营争取上佳升学机会,少有例外。

结束了耗费整个上午的会谈面试,柳天凝推门而出,室外新鲜空气尚未及使她稍作喘息,瞥见隔壁房间门亦开了——一双男仕黑皮鞋踏得地面一声轻响,天凝同一时间心中啐了句。

聂上行望定她,因带着几分疲态,纵然依旧英俊,笑意却显得森然。他平和寒暄:「寒梅宴过後才几日,原以为你会更晚回到学校。」

天凝见他态度与平日矫揉造作相差无几,遂也以寻常嚣张口吻,回应道:「津桥的座谈办得好,既有点脑子便不会轻易错过。」顿了顿,「倒是你,难得无神,该不会是申请不到顶尖学校罢?」

他淡淡微笑,「我很早便定好与你去同一所大学的。只不过方才老师说,你选择了语言科系,有些遗憾。」

天凝轻哂,总算摸清他在做什麽。原来,人家这回演的是情场失意的凄怆少年。又暗想,早知你法政科目极好,谁会同你选到一处去?

「听说柳家盛情招待苏家,在香城多留了好几天。」她正走着神,听聂上行复说道。

她「嗯」了声,「大约是今早十点出发回京城。现在应已回到家了。」

柳元廷执意提前将她送回,前後两台车,挟人犯似的,天凝要问,不得他半点回应。总之是不准她与苏家同行回京的。

更深层的缘由,其实她已猜得六七分,不过故作天真,也让哥哥少些担忧。

彷佛是从惊见谢昊东烫伤,以及家庭医生换作一名年轻寡言男子开始,柳元廷笑的次数愈发频繁。她明白他,虽是怒极反笑,更要笑得如和煦春风,要笑得从容倜傥。让人觉着,一切尽在他掌控中,瞧他,多麽胸有成竹、意气风发!

「是这样。」聂上行点点头,话题告一段落。侧过身子,像是要抬脚离开。

待天凝只看得见他後脑的短发及一丁点左侧耳朵,他忽又转了过来。

很轻很轻的一句:「凝凝,我原以为我们有缘。」

那神情相貌,说出口的话,万千少女该要沦陷,谁忍心拒绝?

天凝抿唇微笑。亦像极所有男人心目中初恋情人该有的美丽模样,而兴许又比那形象艳丽得多。

她说:「原谅我。」自然毫无歉意,说出口的,甚至不是「抱歉」或者「对不起」。

笑容渐染上讽意,想将来,聂上行一生会是顶好的演员。

今日她是成功堵死了聂上行的一条路,可他必然拥有更多的路能走。这些剩余的选项,凶险莫测,她只有更加警惕,断无松懈道理。

回到学校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聂上行,大抵便昭示着这一天不会多好过。

用过午餐,走着走着不觉绕至国际班教室。廊上吵吵嚷嚷,几近寸步难行。一眼便可知,八成是有热闹可看。

天凝正打算掉头离开,被一双细弱玉手拦截下来。撞见印象深刻的水亮眸子,认出是谁,「闵悉婧。」在学校里,她於是直呼其名。

悉婧笑着颔首,挽着她手臂,说:「学姊不妨再待一会。有热闹可以看。」

她没好气地叹息,不同於周围人引颈企盼,垂下眼睛。

这华丽巨大笼子里,闹剧竟是从未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