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页页的翻着绣娘们绘制的图样,二、三十样差异不大,不过是牡丹芍药凤凰换个位置放,云纹水纹,金线银线的不同:「就这个吧。」我选的款式上身的芍药怒放,腰封下的芍药穿插在布匹的纹之中,袖口绣着靖国旗帜的腾云纹,金色的芍药开的勾人娇软,艳红媚骨的嫁衣配着一方绣着凤凰展翅的盖头,礼制早已越过郡主。

「是。」

众人都退出了房里,我看着窗外的雪飘落,突然间冻入心间,多了一份释怀与告别。

「六哥啊,晚卿要的,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是远走宫墙,一辈子再也不回头。」我灭去屋里最後一盏灯,倒在床榻上,深深进入梦田。

隔日一早,六哥来到我床榻旁,一双炙热的手轻柔的抚在我脸庞:「卿儿,朕待你不够好吗?」

「六哥对晚卿很好了。」我睁开双目,覆在六哥手上:「六哥是国君,为了百姓苍生,晚卿是六哥的妹妹,更是一国的郡主,到了该为靖国做些什麽的时候了。赵国,叛变了。」边境早有战事,不过却没有一次如此紧张。

「你好好歇着吧,什麽也别想了。」六哥抽走他的手,大步离去,却多了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夏洺,外头怎的这边吵闹。」关紧闭了四、五日,突然张灯结彩的,也没有什麽节日。

「陛下要迎娶宰相家的嫡长女,李娇潕。」

我回忆了一下那个姑娘,不多话,但是我总不喜欢她。

「吉日?」

「与姑娘同日。」

确实,最近的吉日便是那日了,特别大好的日子,司天监算出的千年一遇的大好日子。

「姑娘……」夏洺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说了,原先姑娘准备的嫁衣,送给李小姐。」

「那本就是六哥给的,一个郡主,也是他的。」这天下,还真没有半点不是他的。

「让绣娘们去吧,不会亏待她们的。」我倚在窗边,外头的大雪掩到了脚踝,行走的宫人留下的脚印甚是可爱。

夏洺点了头:「墨鹰平定了赵国边疆,让郡主放心嫁去。」

「嗯。」我玩闹似的抓了一把雪:「你也去裁一套新衣吧,这样赵国人才不敢小瞧了你。」

我看着夏洺离开的身影:「临乐,让夏洺裁一身嫁衣,别让她知道了。」

「谨尊楼主旨意。」

我握着一把红得刺目的梅花,狠狠掐碎:「六哥……你舍得吗?」铜镜里的我,芳华尤物,每一分眼神都流露出不经意的媚态,眉眼里却纯净的没有一丝阴郁,柔唇不点而朱,皮肤嫩如凝脂,眼瞳一旦看向你,仿若一生只望向你一人般的迷惑,黛眉温软,一张媚态盈出的小脸却因为那双不染尘埃的眼,勾人,却又令人不敢随意亵玩,活脱脱一个妖艳的祸国女子。

「连女子都心动的皮相,你会舍得吗?」我轻笑出声:「六哥,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也没有人比我更懂得你的残决。」

大婚的日子落在大年初二。

「卿妹子和小六如今都要各自嫁娶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绍王的话,回荡在珠光玉砌,繁华而空虚的宴场,却无人回应。

一场家宴冷冷清清,散场时杯盘狼藉的荒凉:「晚卿告退。」我逃也似的逃出他审视的目光,深沉,又多了点我看不懂的目光。

步出会场,我倚在一旁漆的鲜红的柱子上,稳了脚步,一步步往倚云宫的方向走。

落雪的宫墙旁一道拉长了的身影,在漫漫的雪色中多了一份凄冷,渐长了孤寂。

「九哥?」我屏退了下人,缓缓的向他走去。

他吃醉了酒,倒在我肩头,双手牢牢扣在我的後腰,但没有拉近我俩:「今夜丑时一刻,东门。」

我推开些许,他的目光分明没有半点醉意,更多的,是仿若焚烧我灵魂的热意,灼烧我每一寸被触碰的肌肤。

他摩挲我的腰间,我诧异的大力推开他,但他的手紧紧禁锢着,正要使用暗劲时,突然听见後方快步点来的脚步声,一双手带着巧劲将我捞出:「来人,诺王醉了,送到诺王府。」

我看着身後的太监迅速出手将九哥打晕了,几个人架着九哥离开皇宫。

细雪落在砖红的宫墙之中,一点暖意自身後源源不绝的透了过来。

「六哥……?」我正要离开他的胸膛,六哥却一个用力将我腾空抱起。

极尽暧昧的姿态,後头的宫人似是不可置信的发出了声响。

六哥只是垂了头,蹭了蹭我的头顶,一种极度爱怜的氛围围绕在我俩身旁。

「斩了。」在我仍在发愣时,六哥的身後传来了哭嚎,液体喷溅上宫墙的声音。

我的双手围过六哥的後颈,整个人埋在六哥怀里,掩去我眼底的恐惧,轻轻颤抖:「六哥……饶了他们吧。」

他笑了几声,将我抱紧了一些,安抚似的挡住了那令人心颤的景象,後头溅血的声音停下了,哀嚎和哭求却没有停下:「求朕。」

我讲头埋在他的怀里,不经意的露出在月光下似披了薄纱的後颈:「求你……不要杀人了……」我攀紧了他。

「多谢郡主吧。」他只是任我在他怀里时不时的挣扎,稳稳的走在这艳红吃人似的宫墙之中。我待在他的怀里,为我掩去满天风雪。

夏洺一人开了宫门,院里的宫人们一个也不见,想来是方才的事已传入倚云宫里。

正当我要落地,六哥只是将我揽紧,走入寝殿。「明日,朕再来接你。」他小心的将我放在床榻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夏洺只是看着我,担忧的退了出去。

隔日起了个大早,嬷嬷们将新制好的嫁衣一层层的穿戴在我身上,一套金嵌嫣红血玉的繁花头面,艳如血的玉石垂在下方,挽好了面,再由宫里专门培养为嫔妃上粉的妆女绘上嫁妆,一张娇媚而庄重的小脸在巧手下映在镜中,似要盈出眼的水光粼粼,灵动媚态的双眸,颊上的粉色带来点点羞意。

「陛下。」伺在身侧的宫女全都跪了下来,我缓缓起身,转身看向六哥,他也一张正红的衣裳,和平日的六哥全然不同。

李公公给宫人们一个示意,按着顺序退了出去。

我倒了一杯茶,新染的荳蔻般的小甲捧起茶杯:「六哥,你……」

「为什麽?」他望着我,明明近如咫尺,却仿天涯,一样的平静,一如往日的稳重,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掺在目光里,侵入骨里的凄冷。

我只能低垂着头,躲避他隐隐作痛的审视,良久,只听他冷笑一声,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