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外透明的玻璃,将内部报告的人声阻绝。略高於视线的白幕上正投影着一张甘特图,纵长的时间轴上接续排列着不同长短的横线,显示每个工作阶段所需时程。

围着圆桌,底下的人神态各异,有些人分神在自己的电脑上,有些人专注地望着资料,然而多半视线都跟着那张图的红点移动--逗猫似的。

捏了捏鼻子,坐在会议圆桌外围,靠近门口的女孩垂下了目光,企图把自己刚才胡乱的想像赶出脑海。

--晚上去吃「李记」,要吗?

注意力被侧面移动过来的那行字给吸引。随意地写在记事本空白的地方,显得有点潦草,抬眼就看见字的主人对她挤眉弄眼。微微移动肩膀,耸了耸肩。

对方点了点纸面,抬了抬眉。还没想要怎麽回,耳边如同被调整的音量键,捕捉到清晰的语句:「关於充电器的案件进度会由洛蝉报告。」

被点到名了,方洛蝉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坐直身体,收起刚才的漫不经心。接过投影机连接头,投影片出现在白幕上时,余光下出现在手边的雷射笔,令她想移动滑鼠的手指不经意地顿了顿。

对方依旧与刚才相似的表情,眉毛微抬,眼角彷佛跟着唇角勾起类似的上扬弧度。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可就是这样她还是愣了愣--那不是公用的笔。

「好了吗?好了就开始吧。」

对方又推了推的动作下,匆匆点了个头,抓住了那雷射笔。

她点开大纲的部分,勉强自己收回心神,只有声音还稍微收不回来,弱弱的,有些心虚似的:「……那我开始了。」

也不知自己在心虚甚麽。

月报会开了一个多小时,散会时都能看到忍不住伸起懒腰的人,方洛蝉将笔电收进提袋中时,相同的句子换成了问句,语气轻快微扬:「如何,晚上吃李记,去吗?」

这次她抬眼望向章逸竹:「唔,还有谁要去吗?」

对方摸了摸下巴,侧头的表情像是在思考:「目前啊,小蓉、王哥、露露……」细数了几声又把眼神投向她,露出了标准的笑容,「其实还在揪人,还不确定几个哪。」

「喔,那我想一下。」

「还要想一下?晚上有事?」

他们是差不多同期进公司的同事。虽说是同期,其实对方大上她几岁,性格阳光自来熟,笑脸迎人,平时人缘也好,进公司半年多,多半听到对方的评论的都是正面的。只不过方洛蝉跟他没甚麽私交,明显跟隐私有关的问句让她不置可否,耸耸肩:「让我想一下。」

「嘿,那个--」话音才落,老板的声音从背後而来吸引了两人注意:「小光过来一下。」

「喔。」章逸竹一双桃花眼眯起了笑是眼尾上钩的,侧头回答了老板的话,却没忘记方洛蝉,维持着的表情,压低的声音听起来特别亲近似的:「那想好了再跟我说。」

这就是天然撩吧?

方洛蝉往回走就不经意地想起隔壁的小蓉私下曾跟她评价的心得。

她还说,对方打羽球特别帅,有的没的,小蓉还真讲不少。

总觉得听起来少女心都要关不住了。

开会时没时间看手机,可此时翻出来,方洛蝉下意识翻查自己的未读讯息,移动的步伐慢了下来。其实一眼就能看清,只不过不甘心,上下翻了两回,下意识抿起了唇角。

--真的生气了?都几天了,真不跟她说话了?

心不在焉回到座位,席杏蓉的问句就扑了上来,「呐呐,小蝉晚上去吗?」

「什麽?」

「当然是李记啊,我刚看到小光问你了呀。」

提高音量,嗔怨似的回答让她从手机萤幕上抬起眼:「你不是坐对面吗?也看得到?」

「就,就刚好嘛。」声音掉了下来有点扭捏,方洛蝉没有戳破,把同样的答案又讲了一次,只换来女孩撒赖似的表情:「哎呀,去嘛去嘛,要想什麽,有事的话早就知道了,难得有时间,去嘛。」

撒赖对其他人可能有效,可惜方洛蝉就是个牵着不走,打了倒退的牛脾气,下意识的就回答:「唔,我要问男朋友……」

手肘的拉力减轻了,玩味的话语,就恰好接上:「喔,男朋友啊?带他一起来啊。」

「……」

就看章逸竹慢吞吞的拉开左边的座位,与席杏蓉一左一右正好把方洛蝉夹在中间,女孩还在附和:「对嘛对嘛,带他一起来啊。」

……带什麽?带空气?都不记得跟他冷战几天了。

再一次无语,方洛蝉都没脾气了。

捞了手机往外走:「我问问。」

虽然带了点无可奈何的意味,但等她在走廊上时,却意外有种,也好,刚好有理由找程鹬的感觉。

程鹬的帐号头像是只大头小鸟,白底圆滚滚的肚子,头顶延伸至背部及翅膀灰中带白的羽毛若长若短,偶有不服群的翎尾支棱出来,更显得翅膀随时要煽动起来似的活泼。喙是深灰色的,细长的双脚半伏下身,玻璃球似的橘红眼睛透亮,似乎正透过萤幕看过来似的灵动可爱。

可爱的头像并没有让传讯这件事变得简单。

非要说的话,方洛蝉盯着头像半天,脑袋里悠转的都是最後吵架的内容。上下唇不由得紧抿了起来——先道歉,再约吃饭;还是若无其事的约他吃饭?——感觉都不对劲。前者没诚意道歉,後者没诚意道歉……啊,一样啊。瞪着萤幕键盘半天,愣是没打出一个字。

重新回到联络人列表,按下通话键的时候还自言自语着:「……先找惠惠好了。」

电话没响多久就接了。

「唔,学长那边有事情吗?」

招呼没打,劈头这句话让方洛蝉有点意外,不确定的问:「什麽?」

「嗯?你不是在学长那边吗?」

理所当然得几乎让她怀疑自己打错电话或对方搞错什麽。

「……我,惠惠,我是要问你程鹬他今天看起来如何?」

「啊?什麽?」

「就心情啊,感觉他心情好不好?」

原本接通电话时一直传来的杂讯消失了,庆惠似乎放下来什麽东西,语气不再带着忙碌感,然而染着正色的口气却让方洛蝉接不上下一句话。

「你不知道,学长前天出车祸,现在人还在医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