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意识到周遭的人群散去,走廊上只剩我一人时,我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教室外头。

坐在窗边的游玹潍像是心有灵犀般正好望过来,见我这般狼狈,双颊上的泪痕未被我拭去,没有过问,仅是用唇形说了句「去保健室,我帮你跟老师讲」,就赶紧打发我离开了。

大概是目睹了方才的争吵吧,不然不会一句话都没问,就叫我去保健室休息。

唉,有游玹潍这样的朋友,还是挺好的。

走到一楼後,离保健室还有一段路,途中会经过操场及穿堂。有几班正在上体育,嬉闹声、运球声充斥着校园,我注意到林安卉及花笙棠的班级也在场上,似乎是连堂的课,不然不会刚上课没多久不是做操而是自由活动。

我专注地看着,一滴水滴落在额头,我停下脚步,仰起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乌云密布,看起来过不久就会下大雨。

才刚有这种想法,豆大般的雨滴便急促的倾落,雨势顿时从细雨转为滂沱大雨。我咋舌,拉起外套的拉链,不让里头白色的运动服淋湿。

讨厌的梅雨季节又来了,虽然下雨後明显凉爽许多,但我可不想在我找到那遗失的雨伞前,就因三天两头淋雨而感冒。

有够衰。莫名被慕以渊这样冷眼相待,又要被雨淋得全身湿透……

思及此,方才慕以渊的反常举动浮现在眼前,心又隐隐作痛着。

真的不懂慕以渊到底在想什麽,凭什麽自作主张地说我是怎麽想得、凭什麽说我忘了、凭什麽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啊……

越想越气愤,脚步就愈加快速,踏着地板的脚也愈发用力。

推开保健室的白色大门,里头空无一人,只有几盏灯开着,我轻轻叹息,护士阿姨又不在了。我熟门熟路地走向里头布满白色帘布的其中一张病床,脱下湿掉的帆布鞋後,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还好雨淋到的部分只有上半身,下半身还是乾的,因此我放心地往後坐,背倚着墙。

突地,大门再度被打开,那人走路伴随着球鞋摩擦地板的声响,有些刺耳,我不禁拧起眉。

听声音想必不是护士阿姨回来了,应该是男生。

他拨开帘布,逆光的缘故我看不清对方的脸孔,只知道他似乎正注视着我。

「……吕陌舒?」他语带迟疑,缓缓走向我,这时我终於看清他的长相了。

这人是谁?好像在哪见过……

努力在脑中思索了许久,总算有点记忆,可我仍不确定地说:「你是安卉的朋友,对吧?」

他应了声,递了条乾毛巾到我面前,示意我接下。我愣愣地接过,不明所以,「这是……」

「你整个上半身都湿了,没衣服换好歹拿毛巾稍微擦乾头发吧。」

见我仍不为所动地盯着他,他抽回我手中的毛巾,轻轻放到我头上,动作轻柔地擦起我湿漉漉的头发。整段动作自然且流畅,我倏地感到似曾相识,且对此亲昵的举动竟不抗拒。再望进他平静无波的眼睛,将它与低沉的嗓音在脑中连结--

「林志炫?」

他忙碌的手一僵,直勾勾地看着我,「你想起来了?」我轻轻颌首,他接着问:「还想起什麽了吗?」

闻言,我不解地偏头,反问他:「还要想起什麽吗?」

「除了我是林志炫外,你还有其他记忆了吗?」林志炫继续问。

我摇头,实在不懂林志炫在说什麽。

林志炫放下毛巾,勾起一抹微笑,「没有就算了。」

我将问题导回他,「是说你怎麽会来这里?受伤了?」

「嗯,刚刚打球被人绊倒,脚踝扭伤了。」他说得云淡风轻,好似扭伤的不是他。

「扭伤?」我诧异地跳下床,蹲到他脚前,端详着有些红肿的脚踝。

林志炫似乎被我的举动吓着了,往後退了几步,「你在干嘛?」

「看你伤的重不重啊。」我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此刻的语气没有方才的轻柔,「你对不认识的男生这麽……关心?」

被林志炫的话语堵得一怔,我停下动作。

对啊,我怎麽那麽关心他?虽然我对男生没什麽界线,相处起来时常就像兄弟一样没错啦,但那都是认识一段时间才会,陌生人我才不会对他们那麽好。

而且,我有脸盲,正确来说是我不会刻意去记脸,所以只见过几次面的人是认不出来的。而林志炫我明明只见过一次而已,却记得他的眼睛、声音,甚至是名字?

难不成,我在很久以前就见过他好几次了,所以才会有印象?

所以林志炫才会问我还有没有其他记忆?

什麽鬼?我怎麽可能见过好几次还忘记林志炫是谁?

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可能是我开始认得出脸了也说不定。

「会吗?」我反问他,突然想起许砚受伤时我好像也差不多是那样,更加确定地回答他:「可是我上次也这样帮许砚包紮欸。」

「你认识许砚?」

我点点头,「是啊,之前他们体育班跟篮球社的人比赛时受伤,我看不下去,就冲下去帮他包紮了。」

林志炫没再出声,静静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某处。

我没多想他突然静默的原因,毕竟我跟他压根不认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於是我站起身,走到保健室外的後走廊拿了个水桶,将水装到三分之二,再到一旁放着冰块的箱子里拿了冰袋放进水里,才把桶子提到林志炫面前放下。

「你把鞋子跟袜子脱了,脚放到水桶里消肿。」我转身正欲离去,又放心不下地叮咛几句:「每十五分钟就起来休息一次,不然会冻伤。你在这边等我一下,这里没什麽有用的贴布,我去田径队休息室找一下专用的,等会回来。」

没等林志炫反应,我便离开保健室了。

来到附近的田径队休息室,门锁着,里头也没亮灯,好像没人在里面。

唉,老天今天不眷顾我呢。

虽然不情愿,但实在没想到什麽办法的我,只好走上楼梯,找许砚帮忙去。

还没到214,我便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从教室传来。

「以渊啊,你真的现在就要走啦……」

「对啊,不跟吕陌说一声吗?」

吕陌?游玹潍在里头?现在不是还在上课吗?然後另一个说话的是许砚吗?

我好奇地放轻脚步快走过去,许砚、游玹潍以及慕以渊三人背对着我,他们二人似乎正在挽留慕以渊,而慕以渊始终不坑一声地自顾自整理东西。

看着慕以渊把抽屉里的几本书、座位旁的杂物,通通收进背包里,几秒钟的时间,他的座位几乎净空了。我愣愣地盯着他每个毫不迟疑的动作,就好似不会再回来这间教室般果决。

我不禁鼻头一酸,心彷佛被拧着般疼痛,一股不知名的情绪翻腾着,不只心,胃也同样刺痛。突如其来的悲伤顿时淹没了理智,一滴滴眼泪不受控的滑落,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哭了。

已经搞不清楚为什麽而哭,搞不懂自己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麽。听到慕以渊要离开,就彷佛有什麽要崩塌似地感到不安。

「大嫂,你什麽时候站在那了?」许砚发现我倚靠着门框,惊讶地说。

「吕陌?」游玹潍也对我的出现同样感到讶异。

我只是哭着,不知如何向他们解释。而我也无心思考那些。

只见慕以渊不发一语的朝我走来,眼神已没稍早的冷漠。大概是游玹潍他们说了什麽吧,所以才转变这麽快。

他眼神柔和,看着我泪流满面的模样,轻轻叹息,伸手把我揽进怀里,大手安抚似的抚着我的发丝,动作流畅且十分轻柔。

「呜……」

慕以渊的温柔使我哭出声来,抽噎地更加严重。而他将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抱着我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温声道:「别哭。」

我用力摇头,伸出手紧紧回抱着他,深怕慕以渊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像是感应到我的思绪般,他竟低低笑了起来,低沉地能让人平静的嗓音从耳边响起,「没事,我还在这。所以别哭了,好吗?」

如果可以,我好希望时间停留在此刻,这样你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