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尔达的语出惊人让露重新正视这名长者,而不再只是担忧地望着图书馆的大门,康尔达身穿紫色的长袍,丝线在光源底下静静地反覆闪烁,有种低调的美丽,对方留着一小搓山羊胡,胡子和他的头发都呈现灰白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对眸子,他的双眸居然是两种不同的颜色,一边是如墨水一样深沉的颜色,另一边则是像火焰那般炽热的色泽。
『难道您真的是……』
露愣了一下,她马上就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了,不属於这个世界就代表眼前的一切全是虚假的,因为她的存在就代表着真实。
她不由得猜想眼前的长者可能也是来自现实世界,没想到康尔达却摇了摇头,否认她尚未表达完整的疑问,他随手掏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并将它拿到少女面前。
『我与你身边的小王子都是虚假之物,但我的眼睛能看见真实。』
露看着那颗水晶球,发觉那颗晶体上只映着自己的脸,不管是康尔达,又或是周边的景物都没能在上头留下一点痕迹,就如同康尔达所言,自己在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原来我真的没有回到过去……』
这不是意料之外的结果,露没有感到很惊讶,就只是觉得惋惜,在幻境中做了什麽,一切都不会改变。
也就是说,在这里帮助诺恩也无济於事,并不能替那名青年分担些什麽,一想到这点,她更加难过了。
『很遗憾,我没有能力送你出去。』康尔达收回水晶球後,转而静静地说道,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带来阵阵温暖。『不过,小王子肯定会来接你的,不是门外的那个孩子,是和你一样属於真实那方的三王子,而在那之前,你就陪陪那个孩子吧。』
和康尔达的对话又进行了一会儿就结束了,露离开了图书馆,约好在门口等待的少年现在正和王城内的宝可梦对谈着,看着诺恩幸福的笑颜,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
『露小姐!』在露沉思的时候,诺恩抬起头,见对方露出复杂的表情,他笑着呼唤了一声。『你又有烦恼了吗?什麽事都可以跟我讨论。』
『不,我只是需要思考一下,康尔达先生说的每句话都富含意义,希望能掌握每一层深意。』少女笑了笑,她走到王子身边并跟着蹲下身子,一只伊布映入眼帘,牠乖巧地坐在地上,任由诺恩抚摸。
仔细一看,那只伊布的皮毛闪亮亮的,有着惊人的光泽,注意到露的视线,牠舔了舔自己的肉掌,优雅的举动让牠看起来更加高雅了。
『这个孩子是野生的神奇宝贝吗?』
『不是的,牠的主人是城里的绸缎商人。』诺恩摇了摇头,解释起那只伊布的来历,伊布磨蹭着少年的手,发出了开心的叫声。『第一次见到牠的时候,就觉得牠好美,浑身闪亮,宛如创世之神的赠礼。』
伊布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赞美,牠应了一声,像是在回应王子,还不时摇晃着毛绒绒的大尾巴,惹人怜爱的外表让两人爱不择手。
『牠的主人说过,伊布可以透过附有能量的宝石进化,但宝石实在太多种了,所以难以决定要进化成什麽。』
『进化的宝石吗……能让伊布进化的有水之石、火之石和雷之石。』听了诺恩的话,露伸手从一旁捡了几颗石头,她将三颗石头排列在伊布面前,象徵她口中的三种进化石。『伊布,你自己想进化成什麽样子呢?』
诺恩的双眸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露会直接询问伊布的意见,而後者考虑了一会儿之後,却用尾巴将三颗石头都扫到旁边去。
『咦?都不喜欢吗?』少年疑惑地询问,看起来很慌张的样子。『这样是不是就没办法进化了……』
『别担心,伊布还有更多不同的进化型,牠可能只是不想成为水精灵、火精灵或雷精灵吧。』露将石头捡回来,继续摆在不同的位子,她这次多摆了四颗石头,按照现有的进化型数量,她应该要摆上五颗,因为已知的伊布进化型总共有八种,但这个时代的人不可能会知道妖精系,所以她选择不说仙子精灵的事。『另外还有月精灵、太阳精灵、冰精灵和叶精灵喔!你对哪个比较有兴趣呢?』
『太阳精灵!』
诺恩对和安德菲里卡有着相同含义的进化型很感兴趣,放在地面上的石头平凡无奇,但从他的眼神中,彷佛已经从中看见了栩栩如生的太阳精灵。
『太阳精灵是伊布和主人感情很好的象徵,在月亮高挂的夜晚,这样的伊布会进化成月精灵,而在白天的时候,就会进化成太阳精……灵……』
露解释的声音越发小声,最後便没了声音,她看着伊布跳上高台,牠的身体在耀眼的阳光下散发出进化的光芒,当牠一坐定,浑身美丽的皮毛已经化作淡淡的紫色,牠摇晃着末端分岔的尾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那颗宝石……!』
擅自进化已经够让人惊讶了,露还发现那只太阳精灵额头上的宝石呈现放射状,就像是一颗带着绯红光芒的星星,晶体的面积比一般的太阳精灵大了一些。
少女总觉得这只太阳精灵很眼熟,感觉和小暮的那只太阳精灵很相似,不过後者头上的宝石更大,倘若是这只太阳精灵活到了三百年後,并且遇上了小暮,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但不是因为主人而进化的太阳精灵或月精灵,她是第一次见到。
究竟是和主人关系不好,还是因为和诺恩一起玩,所以感情很好,她不敢去考虑这个问题。
『你怎麽进化了呢……是因为我说对太阳精灵感兴趣?』诺恩担心的神情表露无遗,显然他也不知道该怎麽和太阳精灵的主人交代太好,太阳精灵见他快哭出来的样子,弯下身舔了舔少年双眸泛出的泪珠。『露小姐,神奇宝贝进化後是不是就变不回去了?』
『对……只能和牠的主人道歉了。』露表面上这麽答道,她暗自心想,这说不定就只是她进入幻境造成的变化,这只伊布或许不会进化成太阳精灵,只是条件上刚好符合罢了,但这麽考虑的话,小暮那只特别的太阳精灵又没了解释。
『——诺恩殿下!』
在两人陷入困窘的沉默时,一道喊声传了过来,诺恩听见声音便慌了起来,不过,当声音的主人快步跑到他们面前,他试图维持平常的笑容,那强颜欢笑的样子有些逗趣,露轻轻笑了几声。
『两位今天过得好吗?』来者是一名身穿华贵衣裳的男子,他顶着一头整齐的棕发,先是向两人行礼,接着才开口打了招呼。
『很、很好。』虽然少年的笑容无懈可击,但语气却结巴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将太阳精灵藏在身後,不想让男子看见。『露小姐,这位是城里的绸缎商人,他时常为母后提供美丽的丝绸。』
『我的名字是暮雨,小姐,如果有需要,欢迎到暮雨商行寻找最上等的绸缎。』
自称暮雨的男子微微鞠了躬,露迟疑了一下才跟着行礼,对方的棕发和那抹笑容都和小暮十分相似,不过,比起顶着一头乱发又迷糊的小暮,暮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阵温柔的细雨,简直能够用温文儒雅来形容,认真计较起来,两人相差甚远。
『殿下,我的伊布在哪里?我是来接牠回家的。』
暮雨左顾右盼地寻找伊布的身影,诺恩马上闭上嘴,随後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站在一旁的露。
『……暮雨先生,是这样的。』敌不过少年的柔情攻势,露只好硬着头皮向暮雨解释来龙去脉,并且将坐在诺恩身後的太阳精灵带到牠的主人面前。『这是太阳精灵,确实是您的伊布进化而成的。』
暮雨看着太阳精灵好半晌,途中都没有发出声音,露和诺恩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感到焦虑。
『我……我从来都没有看过这麽美丽的神奇宝贝!』
暮雨的反应完全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他蹲下身子,伸手作势想要揉捏太阳精灵的脸,後者自行使用念力隔开主人的手,自己则自顾自地整理外表。
『太阳精灵,让我摸一摸嘛,难得变成这麽可爱的模样……』暮雨缩回了手,斯文的脸蛋上挂着可怜的神情,太阳精灵舔了舔自己的脚掌,丝毫不理会他。
『是因为我的话,伊布才会进化,我不知道该怎麽表达我的歉意才好……』诺恩在这时候开口道歉,他低着头,看起来非常自责。
『没关系,殿下,不管伊布变成什麽样子,我都会给予牠相等的爱。』暮雨笑了笑,他放下背在身上的包袱,从中掏出一把量尺和布料。『太阳精灵,我来给你做新衣服好不好?让我量尺寸吧。』
一听到要制作新衣服,太阳精灵马上就凑了过去,分岔的尾巴摇晃着,显示牠雀跃的心情。
诺恩见男子兴致高昂,大方地出借王国的场地,接着便带着露回到长廊上,打算回房间休息。
在离开之前,露留恋地望了暮雨和太阳精灵的身影一眼,按照这样的发展,估计暮雨也会在大灾难之中丧生,那太阳精灵会怎麽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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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在砖石铺成的走廊上,脚步声在室内回荡,在露注意到的时候,走在眼前的诺恩竟然凭空消失了,她立刻跑上前,却没能发现任何痕迹。
这是时间正在进行跳跃的痕迹,但先前都没有诺恩消失在眼前的状况,少年总是在她的身边,笑盈盈地告诉她那一天发生的事,现在没人指引了,令她不安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氛围,她急着寻找诺恩,但无论是房间或是庭院都不见少年的踪迹,就连时常待在图书馆的康尔达也不见人影。
『怎麽办……』露左右张望着,希望能找到谁询问,结果在城堡二楼看见了安德鲁的身影,她果断追了上去。『大王子应该会知道些什麽!』
少女最终在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口追上了准备回房间的安德鲁,青年听见呼唤便停下了脚步,冷着一张脸看着她喘息。
『跟我上楼。』
安德鲁出了声,他挥手示意露跟上自己的脚步,一路走上三楼,三楼就只配置了大王子的房间,微微敞开的门里传出了一阵阵清香。
青年进了房间,没多久就回到了少女面前,他只不过是想把沉重的披风挂回房间里,再来听对方说话。
『有什麽事吗?』
『安德鲁殿下,您知不知道诺恩在哪里?我到处都找不到他!』露计较不了那麽多了,她急忙地询问对方三王子的下落,只希望安德鲁能给她一个答案。
『诺恩啊。』相较於露的慌张,安德鲁异常冷静,他微微偏过头,思考该怎麽回答少女的问题,犹如紫水晶的双眸将对方的神态映入眼底。『你不需要去找他,不如说,你的任务结束了。』
『您这是……什麽意思?』露愣了几秒,王国交托给她的任务是照顾诺恩的生活起居,至於安德鲁口中的结束意味着什麽,她总觉得自己知道那个答案,她握紧双拳,不断告诫自己应该要冷静。
『你是真的不知情吗?对於父王找大预言家来王城的目的。』青年的表情难得有了变化,他皱起眉头,质问了一句,见对方沉默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父王想利用大预言家未知的力量开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但是大预言家的表现并不是非常优秀,结果当天意外发现诺恩具有类似的能力。』
露没有回应安德鲁的话,她的脸色很苍白,她对安德鲁说的事情有印象,王国史里有留下这段纪录,试着开启道路的康尔达失败了,而诺恩因为担心对方的安危,不顾长者的劝告,当众跑进用来开启道路的阵法里,按理说,普通人是无法靠近那个法阵里,三王子却能不受阻碍,安然地凑到康尔达身边。
国王发现自己的儿子也具有神奇的能力,龙心大悦,撇开先前的一切厌恶,开始对三王子友善了起来,同时暗中搜寻能让诺恩增强力量的方法,因为少年的力量尚未成熟,还没达到开启门扉的程度。
『今天就要进行仪式了,无论是让诺恩的力量变得更强,又或是打开反转世界都是,所以我说你别去了,反正无济於事。』安德鲁见少女想转身离去,他开口进行劝阻,没想到此话一出,更加深了露想离去的想法。
『如果我告诉您,诺恩可能会因为这样而受到伤害,您仍然要阻止我吗?』安德鲁不可能不知道国王查了什麽资料,但出於仅存的信任,露撇开了视线,轻声地询问道。
就算救不了对方,至少曾经抱持着想救的心情,她只想听到安德鲁这样回答,接下来她就会赶到诺恩身边去,尽力阻止一切发生,光用想的就觉得过程十分简单,就只需要对方一声令下,让她可以安心离开而已。
『他在这个国家永远都不会有容身之处,让他就这样牺牲,对他而言还比较幸福。』
然而,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到最後才不得不接受这一点,听见安德鲁冷漠的回答,她很想转身大骂,更想放声大哭,但现在不容许她这麽做,所以她仅是看了对方一眼,然後就迈开脚步离开青年所在的楼层。
很不幸地,她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诺恩等人会在哪里,但比起询问,她宁愿自己去找,快速下了楼,她回到了王宫大厅,宽敞的空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往户外跑去。
庭院里没有神奇宝贝在嬉戏,天空也比平常灰暗许多,阳光变得不真实,一点温度都没有,她四处张望,视线最後定在一处尖塔上,尖塔上方的天空积了好几朵乌云,隐约听得见雷声,看起来是目前最可疑的地方。
『一定在那里,得赶快过去才行!』露抹去了脸上的汗珠,想继续往尖塔前进,结果才刚跨步就被拉住了,她直觉是安德鲁拉住她的,她转头就想和对方理论,结果一看才发现拉住她的人是一名不属於幻境的青年。『安德鲁殿下,请您放开我……咦?』
青年的表情一开始有些疑惑,随後便勾起了迷人的微笑,他放开了少女的手,并且笑盈盈地看着对方,他的身侧环绕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周遭的异变似乎影响不了他。
「我来接你了,露小姐。」诺恩先是对露行了礼,他笑着对少女说道,他口中的语言是令人熟悉的通用语,这股熟悉感让对方卸下了防备,扑入自己怀里,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後者的背当作安慰。「辛苦你了,真的很抱歉,居然让你遇到这麽可怕的事。」
「真的是你!」露也切换回通用语,她贪心地在对方怀里汲取温暖,原本忐忑的心情在对方出现的刹那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等到自己真的冷静下来後,她放开了诺恩。「现实那边的情况很糟吗?银和真司要不要紧?」
「不用担心,事情还没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你的夥伴们没事,回去就能见到他们了。」诺恩简单地带过在现实发生的事,他伸手示意对方往尖塔的反方向走,似乎是打算带她离开这个幻境。
在这个时候,露却停下了脚步,诺恩对她投以疑惑的目光,她则转身看向尖塔,现在是幻境正紧急的时刻,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在这个时候离开。
「诺恩,我想去救那个孩子!」
闻言,青年收起了笑容,他跟着抬头看向尖塔,那是他记忆中最险恶的部分,他深知自己迟早会遇到这个问题,这就是戒莲为他准备的舞台,不难想像国王会以多麽愉悦的笑容来见证这件事。
这道选择题的答案非得要由他来抉择不可,本来应该要犹豫一下的,但看着露渴求的表情,他最後努力地挤出了一抹笑容,伸手推了少女一把。
「你就去吧,露小姐。」
「真、真的可以吗?」露显然注意到他的笑容中带着诸多情绪,她担心地回头看着青年,在这里选择前往尖塔可能会伤害到诺恩,於是她也犹豫了起来。
「幻境和现实的时间不成正比,你去这一趟不会耽误到时间的,不用担心。」诺恩选择回避露的问题,他维持着笑容,再次催促她前往想去的地方,然後表示自己没办法同行。「不过,对不起,我没办法再次面对那样的画面,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