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與蛇共舞 — 第十一章 成婚
薛千柔捧着一卷画轴，走进南海城最大的画廊天海一色。
「薛姑娘，这次萧先生有什麽新作？」
「就是这幅，你看看吧。」
李掌柜将画轴摊开，是一幅园林画作，有一女子背着坐在石上，正吹着笛，不迭点头道：
「好。」
「掌柜，这画如何？」
李掌柜道：「应该可以卖到三十両吧。」
薛千柔笑道：「嗯，好的。」
「这是上次卖了画的钱，总共三十二両。」
薛千柔收好银票，道：「若画卖了，记得通知我。」
「当然了。」
薛千柔提着菜篮，往巿集买菜去了，今晚傲堡主过来作客，她一定要好好的招待他，以报答他对她当年的照顾。
「麻辣子鸡、清蒸鲈鱼、龙井虾仁、油焖春笋，蚝油牛柳，再来两个伴酒小吃，差不多了。」
薛千柔提着盛得满满的菜蓝，慢慢的渡步回家。
她、萧楠和张杰三人住在城北的四合院，南城书院就在附近，方便张杰和萧楠上学。
可是就是离巿集和画廊有点远，要走半个时辰才到。
薛千柔来到大门前，已经大汗淋漓，推开门，看到大厅有人坐着，正想上前看看是谁。她走到大厅门傍，就已经听到一把尖锐的女声，她皱起眉头。
王大娘又来找大哥说亲事了。
「王大娘，这门亲事还是算了。」
「萧先生，你可别这麽快拒绝，你问了令妹没有？」
问她？关她什麽事？
原本正想悄悄离开的薛千柔，马上将凝神倾听。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再想几天吧，李家真是好人家，这是令妹高攀了，若不是李夫人看重萧先生，也不会看中令妹的，你再想想吧，这门亲事若推了，下次再难找到这麽好的人家了。」
「王大娘，真的不用考虑——」
「我过两天再来找你，你定必仔细考虑。」
薛千柔听到王大娘起身告辞，忙逃往厨房。
心思霎时混乱起来，她的好日子又要完结了吗？
又要嫁人了，为什麽身为女子，总是逃不开被指配终身大事？
她将菜篮往灶台重重的一放，转身就往大厅跑去。
她气喘嘘嘘的跑到萧楠面前。
坐在太师椅正在品茗的萧楠抬头望着她，皱起眉头道：「大热天的，你就打辆车回来，还是⋯⋯顾个丫头回来吧，你也不要这辛苦，要是牵动了伤患⋯⋯」
他掏出手帕替她轻轻的拭着额角的汗水。
「我不嫁。」
「刚才听到了？」抺汗的动作顿住了，将手帕放在几上。
「大哥，我这一生也不要嫁，就让我一直做你的妹妹吧。」
「女子总要嫁人的，要不然外面的流言蜚语，会传得你待不下去。」
她咬了咬唇，坚决道：「我不理别人怎麽说，总之我就是不想嫁人。」
说完转身就跑走。
＊＊＊
晚上的菜肴她做得心不在焉，鱼蒸老了，其他菜不是太咸就是放错了糖，但是傲堡主和萧楠还是吃得从容自在，只是张杰大声的嚷着，才让她发现自己的失魂，要是有个地洞，真的想钻下去。
回到房间，她又想起娘亲的愁容，忽然一个怒不可竭的少年占据着她的脑海，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晃晃头，现在的生活她很满意，很自由自在，她不想小心翼翼的服侍丈夫公婆，然後在怀孕时又要替他纳妾，凭什麽？男人就是可以三妻四妾，女人辛苦生完孩子後，却要与人分享丈夫。
她坚持不肯请丫鬟，努力的钻研厨艺，努力的读书，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是有自己的私心，就是想让自己变得无可取代，她可以照顾自己，更能好好的照顾他的起居，她要证明自己绝对不会拖累他，更会是个好助手。
可是，就算她不嫁，但大哥总要娶妻生子，到时她又以何种身份待在这里呢？
有什麽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躺在床上，她望着瓦顶，一夜无眠。
＊＊＊
一大清早，厨房坎烟袅袅，噗、噗、噗，锅内的白粥，一个接一个气泡快速冒起，又消失。
打开蒸笼，蒸气如云絮散开，一个个圆润的菜肉包子经已蒸好。
薛千柔用手袖拭拭汗，将包子和粥盛好。
张杰走进厨房，到处张望说：「早点做好了吗？好饿啊。」
「在那里，你拿出去吧。」
「好的。」
「等等，呀⋯⋯那个，大哥起床了没？」
张杰点头道：「醒了。」
「哎......好的，你先拿早点出去吧。」
「不是正在拿，奇奇怪怪的。」
薛千柔正在清理着灶台，但却把刚才揉包子的面粉弄得一地都是，仍然毫无所觉。
她心里盘算着让如何向萧大哥开口，昨晚她想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可以继续维持现状，又可以不用嫁给别人的方法，不过有点委屈大哥了。
门外的张杰大喊：「薛千柔，你弄好了没？大哥叫你出来一起吃早饭呀。」
「好了，马上来。」
她连忙脱掉围裙，掉下手上的抺布，却掉到面粉堆里去，弄得到处都是，她随便用手袖抺了抺脸，就急步的走出去，咚、咚、咚的，她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她在张杰对面坐下，旁边是萧楠。
正在食包子的张杰噗一声的笑了出来，差点连口里的食物也喷了出来，「你掉进面粉堆了吗？」
萧楠淡淡的看了张杰一眼，张杰乖乖的不再作声，连忙的低头吃粥。
他掏出手帕一边替她抺去满面的面粉，一边道：「早上煮点简单的就可以了，不要太辛苦。」
她一边用手䄂抺面，一边点头。
「我吩咐你读的书，都看了吗？」
薛千柔迅速掩住张大了的口，道：「大哥，可以多宽限两天吗？我忘了。」
「好的，将诗经再抄多一遍。」
「知道了。」
旁边吃着早点的张杰在偷笑。
「大哥，我先上学了，一会见。」张杰拿着一个包子，一边走一边吃。
看着张杰步出大厅的背影，薛千柔的心又再咚咚咚的打着鼓。
「哎......大哥。」
「嗯？」他正在瓣开包子吃着。
「我......包子好吃吗？」
萧楠点头道：「不错，比上次好多了。」
「那⋯⋯这个⋯⋯」
「什麽事？」
「你先喝点粥吧。」她又盛了一碗粥给他。
萧楠放下包子，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薛千柔双手在桌下抓紧裙子，道：「大哥，不如......不如......」
她闭着眼大声道：「不如你就娶了我吧。」
一片静默，没有回应。
「张开眼睛，看着我。」
「大哥......当我没有说——」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抬起头，看着我。」
她慢慢的抬起头，却看见一张带笑的俊容，双目温柔如昔，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
「你真的想嫁给我？」
她再次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抓得皱了的裙子，道：「我不想嫁人，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喜欢和大哥一起生活。」
「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
「好吧，我答应你。」
「呀？真的，假的？」她猛然抬头。
「真的，我会娶你。」
他捧起碗吃起粥来，道：「这粥......真甜。」
「大哥，我知道这委屈了你，若然将来你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子，我可以马上和你和离。」
他将粥吃清光，放下碗，弹了她的额头一记，道：「这种事不会发生的，我也得上书院了。」
萧楠施然的跨过门槛离去。
薛千柔抚着额，看着桌上早点胃口大开，咬了一大口包子，再吃一口粥道：「哪里甜？明明是咸的。」
她环视大厅，从窗户门口洒进来的阳光，照得满室明亮，她又咬一口包子，满足地笑了，今天的包子做得特别好吃，今天的天气特别晴朗。
＊＊＊
金龙皇朝十七年九月初九，在南海城北的一间四合院，门外红灯笼高挂。
在四合院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三名南城书院的教书先生，围坐在一桌。
一个体形略胖，年约四十，面容带笑的先生道：「萧先生这次成婚，真是平地一声雷，让整个南城书院都吓了一跳。」
一名面容清瘦严肃，年约五十，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先生道：「他这样娶自己的妹子，实在有失体统。」
「鲁先生，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两人近水楼台，日久生情，也是人之常，李先生，你说是不是？」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的教书先生。
那位身形略胖的李先生道：「原来萧先生一早心有所属，难怪早年我向他暗示想将女儿许配给他，他装作听不懂。」
三人中最年轻的洛先生道：「当然了，她那义妹清丽脱俗，而且她的那双眼睛，真的会把人的魂魄也摄走了，哪还看得上其他人？」
鲁先生道：「哼，那女子不是正统的汉人，生得妖媚，萧先生肯定是给他迷惑了。」
洛先生与李先生对视一眼，一起举起酒杯喝酒，不再作声。
「三位先生，宴席快开始了，可以到席上去了。」张杰道。
萧楠今天穿了黑色的带红的新朗服，俊朗不凡，宴席全程笑容满满，在各席上游走。
今天是两人的大喜之日，在家中摆了四围酒席，请了傲大海，还有书院的教书先生，附近的相熟的邻居，张杰的几位要好的书友，还有一桌，是一群孩子，大家都正纳闷是谁的孩子时，才从
张杰口中知道这群孩子是孤儿，由萧楠义养着，大家对萧楠的观感顿时又提高了。
觥筹交错，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傲大海拍拍萧楠的肩膀：「兄弟，恭喜你。」
萧楠面色略红，有点微醺：「老兄，你说了很多次了。」
「是的，看到好兄弟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好欣慰。」
萧楠摇了摇杯中琼浆，苦笑道：「什麽情人，我只是她的避风巷。」
「那又如何？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
萧楠点头笑道：「我也是这样想。」
傲大海大力的搂着他肩膀道：「放心吧，我的兄弟这麽出色，一表人才，我是女人也动心了，那丫头定会对你死心塌地的。」
萧楠推开他的手，笑道：「你喝醉了。」
傲大海大力的推一下他的背，道：「快点进去看看小娘子，这里有我和张杰。」
张杰道：「是啊，大哥，你进去看看薛......嫂子吧。」
众人起哄，几位张杰的书友，也是萧楠的学生，一起围着萧楠喧喧闹闹的走到新房门前。
「萧先生，春宵一刻值千金，快进去吧。」
萧楠笑着对他们摆摆手，道：「你这班小鬼，快走。」
学子一哄而散。
萧楠推门而入，双手竟有点颤抖。
一推开门，就撞进一双琥珀色的双眸，千柔坐在床沿身穿大红喜服，头戴霞冠，美艳逼人。
他的心噗一声的跳了起来，连忙转身关上门，深呼吸一下。
「萧大哥......」
萧楠看到她双手不停的扭着喜帕，不禁微微一笑：「这霞冠重，先卸下来吧。」
「喜娘说要先合卺交杯酒，才可卸下。」
「不用了。」
薛千柔抬头看着他道：「为什麽？」
他替她除下霞冠，坐在她身旁，拢了拢她的发丝，道：「我萧楠从来不乘人之危。」
薛千柔更用力的绞着手帕，哽咽道：「大哥⋯⋯，我想着想着，都是我太任性太冲动了。」
他轻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道：「谁说的，你任性冲动，难道我也是吗？」
「但是......」
「小柔，我一直都喜欢你，只觉得有你陪在身边，日子过得舒畅就好，直到王大娘来说亲，我才不得不面对现实，你终归长大了要嫁人，要离我远去，只要想到这光境，我连呼吸也觉得困难，我这才发现，我对你的喜欢，不止是兄长那麽单纯......」
薛千柔讶异的抬起头：「大哥......」
他执起她的手，续道：「我知道你一直只当我是大哥，现在嫁给我，也只是权宜之计，我知道你害怕嫁人，害怕爱人，害怕像你娘亲那样，但请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大哥......我......」薛千柔看着萧楠的不知所措。
他将她的手放他的胸口，道：「那天你要求我娶你，我高兴得不得了，无论什麽原因也好，至少在你心里，我是值得依靠的，这点已经让我非常欣慰，以後，你不用努力的证明自己的用处，不要那麽辛苦了，我要我的妻子乖乖的享福就好了。」
薛千柔顿时面红的抽回手，低下头道：「原来你什麽都知道。」
萧楠一只大掌覆在她不停绞来绞去的双手，道：「现在什麽也不会变，我仍然是你的大哥，到有一天你接受了我这夫君的身份，愿意敞开心扉，我们再喝那交杯酒吧。」
薛千柔抬眼与萧楠对视，一串串泪珠滑了下来，她扑进萧楠的怀里，哽咽道：「谢谢你。」
他怜爱的抚着她的头道：「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