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恺瞪大眼,终於明白她自从那天被「爷爷」传唤後,便无精打采,情绪不佳的原因了,他转头看到匡哥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偷听,使眼色警告立丰:「等等,小心隔桌有耳,那家伙老是幻想炒股炒到可以把烧烤摊开成连锁店,这种超级内线消息,可别随便传出去。」

匡哥从後头送来飞签,凯子回洒啤酒雨,两个人就这麽闹开。

丁莳萝朝立丰摇摇头,「你别理他们,让匡嫂收拾这两个幼稚鬼。」

严立丰饶富趣味的说:「凯子说得对,这里是他的百忧解,现在我能够理解。」

「他从来没带女朋友来过。」

「为什麽?」

「大概是因为不够格调吧,他之前的女朋友都比较⋯⋯」她搜寻了下形容词:「单纯。」

「单纯?」

「物质。」她解释。

「对你来说,单纯和物质是同一回事?」

她拿起桌上的烤肉串,拨到盘中,吃掉一块,喝口酒,才好整以暇的说:「对凯子来说,是的,他总找重物质的女人,从外表上看,他有正当职业,有房子有车子有存款,轻易能吸引到的那一类人。」

「从外表上看?那实际上呢?」

她注视着这个聪慧的女人,轻声反问:「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因为面对死亡,所以才能活得自由自在。

她还记得严立丰是这麽形容殷子恺的,看到她眼中的谜雾散去,知道她也想起来了,同时间,似乎又升起新的疑惑。

「你上次,并没说你也认识凯子。」

她耸耸肩:「那是我和他的默契。」

「默契?」

眼角注意到凯子从匡哥摊上拿了一大把烤肉串靠近,她回答:「我当时不确定自己这次是要扮演前女友,还是好朋友。」

在严立丰眼里,丁莳萝很神秘,气质闲定,态度疏淡,反而使人想要亲近。知道丁莳萝曾经躲在暗处,窥探她与凯子的关系,并未教她不快,反而心生好奇。

在她来得及多问前,凯子在桌上放下澎湃的食物,跟匡哥打闹是假的,趁机多卢些免费食物才是真的,夜色渐深,烧烤摊逐渐热闹起来,加上市中心的喧嚣人车声,严立丰觉得这个不起眼的小烧烤摊,俨然成为稀罕的绿洲,热闹滚滚的独立於烦恼无边的现实人生之外,就像内华达州的火人节一样。

立言,应该也会喜欢这里的。

想到他,严立丰的心一沉,前天爷爷宣布当面跟她宣布两件事:严立言已经答应娶伊莲娜,以及,他要她回总部,从金融部门开始学习接班。

「我答应过你奶奶,不管如何都不分家,我所有的一切,都会留给你,立丰。」

「可是爷爷,我只是个医生,不懂经营。」她曾经抗拒。

「当初把立言接回严家,我让他跟你一样从『立』字辈,而不是与你父亲同辈,就是希望把他培养成能够帮助你接班的人,而不是压在你头上的长辈。」严金水终於吐露这场布了许久的局:「我知道你们俩在中学时就处得好,你们两个都是聪明的孩子,只是聪明在不同的地方,这些年来我之所以放任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正是因为有立言在这里帮你铺路。」

「爷爷,这对他并不公平。」

严金水的眼神,不只能洞悉人心,更能左右人心,她从未像此刻一般,像个外人一样畏惧这个老谋深算的长者。

「你是我的亲孙女,这世上与我最亲的人。」他态度坚定:「而且,我相信你有足够的智慧,也有足够的能力,承担重责大任。」

而最後让她哑口无言,无法拒绝的,是看到爷爷摊在眼前的报告。

「这是我这次健检的报告,你是医生,应该能够判断,我还能撑多久,告诉我,这些时间够不够让我好好教你,怎麽样做严家的女儿。」

她扫了一眼异常的白血球指数,以及让人担心的心律图,脸色刷白,这麽大的事,外面没有消息就算了,怎麽可能连家里人都不知道?

「爷爷,你⋯⋯」

他抓住孙女的手,终於放软语调,恳求道:「立丰,我知道这对其他子孙并不公平,因为我始终没忘记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祖母给的,没有她,也不会有今天的我。我知道,你并不自私,你会照顾其他人,但若是换成其他人,他们不会这样对你,你说,我走了以後要如何去面对你祖母?你父母?」

她拒绝不了,但这意味着,她必须放弃行医,放弃她自己的人生,放弃⋯⋯

她甩甩头,高举啤酒,跟着玩high的凯子,灌下他的百忧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