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的天色已然全暗,嘉定城的侯府别院里早挂上了一盏盏的灯笼,今夜侯府里有三位主子住在这儿,几乎每一个院子都有人走动,整栋宅子也比往日还亮上几分。

西首院落的一间屋内,壁上挂着的油灯偶而发出劈啪的声响,温暖的色泽晕染在整间室内。屏风後方只听见一道平稳和缓的呼吸声以及隐隐约约的水纹波动声。

片刻後,「啪」一声似乎有东西砸在水面上,随即而来就便是一连串咳嗽的声音。

屏风後头,苏景竹坐在浴桶里一手扶在浴桶边上一手摀着嘴狂咳,因着被水呛到的缘故她的鼻头与眼眶都还有些红,本来乾了的浏海也不断的在滴水。待好不容易气顺过来,她随手把额前滴水的头发塞至耳後,顺便将那一包漂到她面前、纱袋包着的中药材拨到浴桶的另一边。

这包药材还是小药仙准备让她泡澡用的,说是药王谷不外传的方子多少可以改善她的先天不良,让她有空就多用,毕竟这类治疗都需长时间坚持下来才能见疗效。而泡着这个含有安眠成份的药浴,总让她不自觉的想睡,刚才就是因为这样才滑到水里呛到然後惊醒。

伸出爪子再一次把漂浮回眼前的纱袋拍开,幸好这一桶药浴气味并不难闻,否则她宁可顶着苏子宁看不懂事孩子的目光也不愿意把自己当食材在这儿炖药膳猪。

深吸了一口气後她将头埋入水中,一头青丝随即在水上散开,张成一张细密的网。

她闭着气沉在这一片寂静无声的水中许久,耳畔只听得见自己一声一声平稳的心跳。

过两日就要随军上战场了,那是另一个她从未踏足过的领域,她晓得那是一个最磨人的地方,懦弱胆小之人若不是死了,便是要抛弃胆怯才能活下去。从前她的哥哥也曾以佣兵的身份上过中东战场,那时的哥哥回来後满身血腥气味好一阵子都没去掉,那一段时间他鲜少在她面前露脸,就怕一身煞气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呵!她果然还是想哥哥了。尤其当见到与自己哥哥面貌相仿的苏子恒对她冷言冷语後,想要兄长出现在她眼前为她撑腰的心态就更明显。

待肺中最後一口氧气耗尽,她才浮出水面,从自身思绪回到现实中。

桧木浴桶里,容貌精致的少女破水而出,身姿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可人,长翘的睫毛上还挂着一两颗未落下的水珠。房里的另一人只这惊鸿一瞥便匆匆转头,一张俊雅面容顿时烫得与刚蒸好的蟹壳差不多。

当事人则是在抬头出水的那一刻就感到不对劲,尚未来得及露出错愕、惊慌等情绪就见那不知何时闯入房内的某盟主表现居然还比她娇羞。

这到底谁才是偷窥者?她差点儿咬碎一口白牙。看来方才在水中听见的心音并不是自己的,而是这当惯了梁上君子的天盟主人才是。

就见他整个人在她抬头後立刻躲到屏风後方,看影子模样应该还是背对着她的。

「上官莲溪你好样的。」苏景竹压低了嗓音怒道,就怕惊扰到在院落外守着的晴冬、汀兰与清渠。

「咳…那…我不晓得你在沐浴,我的错,我道歉。」来者在屏风後轻咳了几声,姿态放得极低。

「讲实话,你刚才都看见了什麽?」

「我什麽都没见着……」上官盟主有那麽一刻的心虚。

「哼哼!」

「真的,美人儿,我什麽都没来得及看到啊!」顶多、顶多是方才他从窗户进屋时,看见的那一片沉在水里如白玉般无暇的美背,然後就是少女浮出水面的那一刻的惊鸿掠影。

苏景竹沉默了几秒,不太愿意相信他的答案。

「现在,开门出去,有什麽事都等我穿好了衣服再说。」见他全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少女忍不住开口提醒,不晓得这人到底是故意还是真的害羞到脑子不好使。

「呃…是…抱歉,我现在就出去,立刻走。」明显是害羞到脑子不好使的天盟主人这才想到他不该在屋内面壁思过,怎麽也该离开屋子才对。

语毕就以最快速度拉门、关门而出的俊雅男子并没有马上走开,而是背倚房门露出一抹懊恼神情。

「上官莲溪,你这是在做什麽?」以手摀脸,他喃喃自语道。

然而他的懊恼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苏景竹在几息之後就开了房门,一条浴巾搭在肩上,一头湿发已用内力烘乾现正披散身後,身上衣衫都穿得整整齐齐。

见到少女走出房的瞬间上官莲溪本就未退尽的红晕又再一次浮上双颊,偏过头视线看往一旁不敢与她目光对上,模样比春日里的桃华还更娇羞三分。

苏景竹此刻再见到男子堪称纯情的表情都不晓得自己究竟该不该对他发脾气,分明就是他在她沐浴时闯入,怎麽反倒是他的表现像极了受害者?

「算了,我这次就不计较了,可能否劳烦你下回来寻我时别直接闯入房内了,要是哪天我在更衣怎麽办?」她叹气,摆了摆手道。因他前几回无论是在船上或是神剑山庄别院直入她房内时都未发生什麽尴尬的情况,她倒是从未想过这等男女之别。

怎料她语音才落某人立刻就接话道:「我会负责。」

「啊?」她一愣,觉得话题的跳跃性也太大了吧!

「你回慕夏後我就请媒人上门提亲,若你愿意的话同一日我便能将纳采礼一并准备好。」像是被什麽刺激到似的,青年的羞涩一下子消失,牵起她的手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桃花眼眸里满是认真不见半点玩笑。

苏少主只觉得脑子一下懵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可组合起来的句子她却不大明白。她这是…被求婚的意思吗?

「你不愿意?」

垂下眼帘,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不让,「我还未成年,我哥哥是不会同意这件事的。」况且她现在也只是对他处在有好感、可交往的状态,这时候说成亲会不会太早了些?

本想回复「你不是已经及笄了」的话才到舌尖立刻就让他吞了回去,因他忆起他所心悦的这个人和他的好友皆来自另一个世界,「那麽你们那儿的成年是?」

他的小心翼翼逗笑了苏景竹,可她并没有给他解答,而是说:「莲溪,我还有师门。」

想起少女师门中那个眼神总会不自觉落在少女身上的某人,上官莲溪闭一闭眼,突然觉得他追妻的道路任重而遥远。至於她师门中的师父、师伯,他并不担心他们阻挠两人交往,毕竟自家师尊是流云谷常客,对於她的师门而言自己的身份还算是知根知底的。

可无论她口中的成年是几岁,只要是牵扯到夜门这样传承已久的门派规矩肯定也不少,他压根儿不可能在她回皇城後立刻上门提亲,更别提纳采礼一事。

想通了这点他只觉得一阵无力,一伸手便将人搂入怀中,头枕在她的肩上语带哀怨道:「美人儿,我命好苦啊!」

苏景竹唇角抿着深深的笑,反手安抚性的在他背上拍了拍,道:「我师父轻功极好,你遇到他的时候当心点啊!」

「竹儿,你这时候不该是说些什麽安慰我吗?怎麽反而说起这个。」

这下子,暗阁主人话语中的笑意更是怎麽也掩盖不了,「我这也是为你好,免得到时你真让我师父怎麽了,那就真的是命苦了。」

「若真怎麽了,那我便像现下这般跑到你面前撒娇、施苦肉计。美人儿可会怜惜我?」将人搂紧了些,他大方地将撒娇二字说出口,带着大男孩式的坦承与率真。

原来你也晓得你现在在撒娇啊!感受着某人搭在自己肩上那颗脑袋的重量,她发觉似乎在帝王陵後他便毫不避讳牵手、拥抱这一类的较为亲密的动作。

或许这些举动对世家女子而言是极为出格的,可在她这江湖儿女来说却不算什麽。男子既然撒娇她便乐得享受他孩子气的一面,他的坚强隐忍、脆弱迷惘;他的肆意张狂、自信强大,无论哪一面她都曾经见过,可现在这样还是头一回见着。

一时间,苏景竹便任由他抱着,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突地一阵风过,一道浓郁的蔷薇花香就这麽在两人之间飘散开来,竟是比那冬日里的暗香还要艳烈三分。

☆☆☆

院落门口,晴冬手抱一条狐裘外袍提灯而来,却在见到抱着自家少主的男子时怔住,「少主,您这是……」

见到晴冬,苏景竹推了推男子胸膛示意他放手,她不介意与他拥抱,但绝不是在下属面前还这样举止,而後者也是晓得她的想法,在她轻推了他之後便从善如流松了手。

晴冬在见到男子面容时,即便是她一贯的面无表情当下也不禁微微睁大眼,道:「谢大公子?」她以为与他们少主在一起的会是天盟主人才是。

「他是谢二,也是天盟盟主。」苏景竹出声解释,看着顶着真容出现却被误会成谢安瑞的人有几分好笑。

「谢二公子?上官盟主?」晴冬看着面前与谢安瑞比之行为举止更为张扬的男子,点了点头算是明白过来。总归是少主认定的人,无论是谁他们这些下属都没有资格置喙什麽。

上官莲溪朝着晴冬一颔首,伸手取过她手上的纯白狐裘披到少女肩上虚扶上她的腰际,沙哑华丽的嗓音对着长发披肩的人儿开口:「冬夜天寒,还是别在外头吹风,回屋内吧!」

闻言晴冬连忙反应过来,三两步越过两人在前头提灯引路,拐过一个转角後的主院便是苏景竹今夜就寝的房间,正当晴冬推开房门时一道黑衣无声无息从他们方才走来的地方追了过来。上官莲溪是最先发现来者的人,而在看清来者面容时他轻唤了声身旁少女的名,少女转头的同时那人也经来到他们面前。

来人见到上官莲溪先是一愣,而後却像是突然明白什麽,可该与主子知晓的事情他也没有落下。

「主子,苏公子身旁守卫察觉有人潜入苏府,现在苏二少爷正派人彻查所有院落,清渠担心主子这儿有异让我回来看看。」汀兰说道。不过在看见自家主子身旁突然出现的男子後,也明白了或许潜入苏府的便是此人。

听了汀兰的话,苏景竹同样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上官莲溪身上,毕竟他们现在站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也实在不可能真的半点都不惊扰人的穿越过大半个苏府找到她。

「嗯…我方才经过北院时似乎是有人察觉到了,看来靖怀侯府内也有度过生死劫到达先天之境的人。」上官莲溪微微一笑大方承认,一点儿都不把自己行踪暴露的事放在心上。

「你『南渊』的那张面具在身上吗?若是有就去戴起来,苏二少爷可不是好相与的。」苏景竹皱了皱鼻子,说到那人就止不住的一脸嫌弃,「也不晓得为什麽会跟哥哥长的那麽像,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却偏偏人讨厌的让我每一次见到他都要克制住上前划花他那张脸的冲动。」

「与兰…同个模子刻出来?」他眉梢一挑,带着几分好奇与疑惑,不过还没等他再发问人就让苏景竹推进屋让他把人皮面具戴起来。

不到一炷香时间,苏子恒带着几个人来到了西首的院落,苏子宁和温靖怀闻讯也一并过来了,只比苏子恒晚了那麽几步到达,然而等他们两人到达时,早看彼此不顺眼的双方冲突早已一触即发。

在到了院落主屋前,苏子恒见到的是苏景竹站在院内与一名下属模样的人不晓得低声交谈着什麽,而那人明显不是汀兰或清渠,而是他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这下不用搜查也晓得刚才被苏子宁身旁护卫察觉潜入苏府的人是谁了。

「苏景竹,这人可是你下属?你可知他犯了什麽错。」苏子恒瞪着黑衣打扮的少年火气明显不小。

瞟了他一眼,黑衣少年同样没给他好脸色,冷笑了声道:「我的人怎麽了?做了什麽事碍到你二少爷的眼了吗?」

「你可知……」

「别拿军中那套治我,也别拿侯府规矩压我,我一不是你手下的兵、二没入你苏家族谱,要问罪我前最好先想想什麽能站在理上的由头。」双手环胸看着他,苏景竹依然用平淡无波的口气说着足以点燃苏子恒怒气的话。她的脾气算好的,但若是有人一开口就不是客气话她自然也会回以颜色。

苏景竹身侧相貌普通的男子此刻看着苏子恒那张冷凝毫无笑容的脸,桃花眼眸中闪过趣味的光芒。顶着这麽张脸说出这样的话,怪不得美人儿会特别不开心。当他一旁看戏的同时,两人间的对话仍然没有结束,不过看得出来他身旁的少女稳占上风,而另一人几乎就要动起手来。

在他暗自运起内力只待对方一出手就立刻压制对方时,第三方的出现让院落里一点即燃的火药味消弭於无形。

「子恒,别忘了你答应了祖母何事。」苏子宁一进门见苏子恒有动手的打算连忙喝住他。

「兄长,这我记得,可若每一人都与苏景竹这般由着底下人来去,我该如何领兵?」

苏子宁温润如玉的容颜转向懒懒倚在柱上的黑衣少年,就听後者开口道:「这不是还没入营吗?况且若是入营後你们发现可疑之人後搜查的速度还这样慢……」黑衣少年啧啧两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一刻,一道迅如雷电的身影倏地朝苏景竹出手,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的那刻一身劲装的男子猛然将苏景竹推入汀兰怀里,蕴含着内力的双掌向着来人迎了上去,看似简单朴华的动作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以拳对掌相碰的瞬间两人被各自的内力逼得後退,不过上官莲溪只退了一步半就站稳了身子,而那人却是退了三步才站定。

这结果让靖怀侯府的几人都看傻了眼,倒是苏子宁看着被人护着的黑衣少年面上紧张的神情,心里有了些猜想。

「真是後生可畏,小子的基本功扎实、功夫也俊俏,男子汉大丈夫该是顶天立地闯下一番事业,这样的身手跟在一个孩子身旁岂不是浪费了?」朝苏景竹出手的是一名蓄着络腮胡精壮的中年汉子,他对上官莲溪的身手极为满意,但却认为跟在苏景竹身旁是屈就他,想来他对苏景竹动手也只是为了试一试上官莲溪武功深浅罢了。

然而,就见上官莲溪一个抱拳行礼道:「锺鼎山林,人各有志。我的命是主子给的,此生愿为主子所用。」

暗阁主人的三位下属听着天盟盟主这番话暗地底嘴角都微微抽动两下,全然没想过堂堂天盟之主会说出这样卑微虔诚的话语。

中年汉子听了内心自然是满满的可惜,吁叹一番後也失了再与之交手的兴趣,与苏子宁打过招呼後转身就离了西院,他本是为了上官莲溪而来,如今见着人了、兴尽自然也就归了。

在中年汉子离开後的几息时间院落里三方的人相顾无言,不免几分尴尬。

最後是苏景竹勾唇一笑道:「两位兄长与小药仙都请回吧!我这儿不会再多出个人了,若是有,也会与两位兄长先行报备。」

既然苏子宁都来了她也不愿再多说什麽。似乎是觉得她应该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对她说哪些是军中该注意的事情,但她猜想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要注意的事项都大同小异,顶多到时候入营她就宅在帐子里面不出来就好。

听了黑衣少年这近似服软的话苏子恒冷哼了声,一句话也没说带着几个下属甩头就走,半点不想再跟少年有任何交集。

「竹儿,届时入营後规定自是较现在严格上许多,你要多注意些。」苏子宁笑了笑温声提点着,而苏景竹也回以微笑,点了头表示自己明白,接着目送着他与温靖怀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是我的错、我道歉,你想怎麽罚我都行,别不开心了。」

五人进到房内後上官莲溪看着心上人面无表情的脸一开口就是道歉。毕竟是因为他苏景竹才与苏子恒起冲突的。

她将头靠上男子肩膀,长叹出一口气,「还是江湖规矩轻松自在,从出云到现在我就没有一刻放松过。」

见着自家少主一副要诉苦的模样其余三人见状相视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房里只留着她和上官莲溪。而见闲杂人等都走了,上官莲溪也没顾忌的将人抱在自己怀里,问:「怎麽?靖怀侯府里除了苏子恒外还有人欺你?」

「没呢!冲着母亲的面子谁敢给我气受,不过我不是那府里长起来的,再怎麽样都有寄人篱下的感受。」苏景竹轻叹一声,「我三日前到的出云,本来是要回苏宅住的,可外祖母一副我不住侯府她便要绝食的态度,不得已,在随苏子宁出兵之前我都住在她老人家的院子里,三天下来除了觉得外祖母拿我当眼珠子瞧外,便是世家里的规矩真真太多。」

阖上双眼靠在他怀里,她悄声说起这几日发生的事,以及头一天晚上在家宴後突然出现的喝阻了靖怀侯话语的人。

那一日,当那名敢与靖怀侯拍桌怒斥的人一现身,包含靖怀侯苏信在内的所有苏家人皆是一愣,随後就见苏老夫人一把抱着她就哭了起来。

她与靖怀侯这才晓得原来早晨时苏老夫人并不是臆症发作将她当成了母亲,只是在一开始见到她时将她与记忆中的母亲混淆了,可在见她不否认的情形下苏老夫人也没拆穿,直到苏老夫人入室休息,她与靖怀侯在床边说的那些话都让老夫人听见了。或许一开始没见到她的母亲回来,苏老夫人的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想,不过确实是因为有她在、见着与母亲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苏老夫人才没有当场崩溃。

因此,苏老夫人是千百万个不愿意她上战场。

当然,之後会退让也是因为知道了她为「男儿身」的事实,既为苏家男儿便没有不上沙场的道理,身为掌家多年的侯府夫人老夫人自然也是知晓这一点,可她却为了她的安危在众人面前逼着苏子恒立下军状,保证会让她「完好无缺」的回去,否则就是拚了老命老夫人也不准她随军出行。

於是在靖怀侯的纵容、舅舅舅母们的无奈之下,苏子恒黑着脸立下这个怎麽看都像在胡闹的军状,随後就与今日一般气得甩头便走。

「辛苦你了。」听完了这些,上官莲溪和声安慰道,同时也将她的心思猜了几分准,「是不是想见兰了?」

「你能联系到我哥?」苏景竹一惊一乍,从他怀里抬起了头,一双杏眼睁得老大看着他,「三子跟阿九都说哥哥行踪连梧桐宫内也无人晓得,根本无法为我找他。」

轻抚着佳人如上等丝绸般柔顺的长发,他嘴角勾出一抹温柔笑意,「兰曾给我一个通讯管道,我有空试试。」

「莲溪,多谢。」望着他深邃双眸,她真心诚意地说着,却让男子惩罚般的使力揉了她的头两下,顶着一头被揉乱的长发她双眸中满是无辜与不解。

「不必对我道谢。」他突地正色开口。

「竹儿,你记着,你我之间,无须言谢。」

待两人在长榻两边各自坐下来,苏景竹手捧热茶这才问起某盟主怎麽突然就出现在嘉定城,该不是真抛下天盟事务随她私奔来了?

「西宁王城有人向盟内下了一笔单子,我此行是为送货而来。」上官莲溪简单说道,却没说其实那笔交易该是半个月後才交货,送货这事本来也不是他负责,他却在晓得有这回事後抢了他人的差事还提前了大半个月赶到西北来。

天盟那儿若不是有师尊以他要追妻的名义压下嘉年的不满,这天盟二把手怕是在他离开丽城後就立刻甩手不干了,只能说师尊想抱徒孙的想法过了这麽久仍是没有半分消散,这倒是便宜他能暂时放下职务在外陪伴佳人身旁。

「送货?」她眉梢一挑,倒是没有太过关注详细内容,而是得到答案就罢。「我还以为你真把担子丢给傅嘉年自个儿逍遥来了。」

男子露出一脸神伤,双手捧心道:「美人儿,你这话太伤我心了,难道在你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我怎麽不晓得你在我面前有何正经形象?」她调侃着,还扳着手指头数起来,「柯府那夜做梁上君子、运河之上夜探我闺房、丽城苏宅中趁我午睡潜了进来,还有……」

她的话断在那双含着浓浓哀怨的桃花眼眸里,终是一个忍俊不禁,笑了出来。然而那人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这样定定的望她。

「怎麽了?」她问。

未有答话,男子牵起她的手,半跪在她面前引领着她的手贴近自己颈边那处人皮面具与肌肤交接的地方。

随着人皮面具揭下後缓缓露出的俊雅面容,两人似乎又回到帝王陵里的那一刻,他的生死相伴、舍命相护,以及那一句「我心悦你」,一幕一幕依然清晰的像是前一刻才发生的事情。

收回手,她的眼眶因想起当初他伤重殆死而微红,语气不免有些暴躁道:「你做什麽!」

「我以为美人儿即便嫌我没有正经形象,仍是会喜欢我这张脸。」他道,笑容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装乖讨好,「美人儿当初说过的……」

「上官莲溪你够了,这演技太浮夸,回去再练练吧!」明白他是在扯开她对苏家一事的注意力、希望她放松心神,她也就顺水推舟的嫌弃起他来。

而见她放开了的灿笑,他也同样露出笑容,一双墨黑深邃的桃花眼眸中有着浓浓宠溺与缱绻温柔。

小剧场

景竹:讲实话,你刚才都看见了什麽?

莲溪:我什麽都没见着……

景竹:哼哼!

莲溪:真的,美人儿,我什麽都没来得及看到啊!(内心OS:我也很想看到什麽啊……)

兰兰:你如果看到什麽不该看的…哼哼!眼珠子就不要了。(拔刀

莲溪:……